然而,秦瑶初次遇上沈青彦却不是在秦府的后院,而是城郊树林的某个坟头附近。
天色青灰,细雨绵绵,正是清明时节。
秦瑶撑着伞,提着一个篮子走到苏氏的墓前,草色青翠,雨水涤着碑石,世界安静得只余下雨声。
尽管府里都有专人负责祭祖扫墓,但每年三月,秦瑶还是会抽一天亲自祭母,而今年,她索性连绿意也不带了,剪一捧白菊,带上一小碟苏氏生前最爱吃的糕点,穿过雨帘,踏着湿土独自来到郊外。
她将白菊与糕点置于墓前,笑道:“娘啊,孩儿虽没有照您的话与她们力争到底,可您看,孩儿如今不也活得好好的么?并不见得会吃亏啊。
“不过,孩儿去年便已及笈,婚姻之事孩儿作不得主,也不知他们将来会把孩儿许配给什么人。娘若是还惦记着孩儿,便佑孩儿得到一段好姻缘吧。”
墓中人自然不会作答,然雨声沥沥,听在某些有心人的耳中,就仿佛是低声诉语,那清风拂弯了青草,一点一点,不知是否被某人寄托了情思,正代替那人诺然应允。
秦瑶浅笑着离开了苏氏之墓,提着微湿的的裙摆欣然而回。未几,却见道旁歪歪斜斜地趴了一个人,看他的衣着服饰像是京中的贵公子,却不知为何晕倒在这泥泞之上。他的左臂上嵌了一支镖,黑血溢出,又被雨水晕开,形成了一滩血污,在细雨的敲打下弹跳着。
秦瑶怔忡了片刻,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来时这路上还干干净净的,她不过在墓前逗留了须臾,这路上怎么就多了这么一件麻烦物呢?也不知他是死是活?
她小心翼翼地蹲下去,拨开了他脸上凌乱的发丝,之间一张英俊不凡的侧脸露了出来,眉如双剑,鼻直口方,然而双目紧闭,脸色发青,看样子是中了毒。她惋惜地摇了摇头,一瞬间,脑中涌起了种种猜想:陷害、灭口、家变、情杀、仇杀……
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却发现那人竟然还有气。
“活的。”她低喃了一句,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她左右四顾,然而林中寂寂,除了他们之外,别无他人,她又低头看看他健硕的身形,最终垂目站了起来。
“还是当作死的吧。”她承认自己与温柔善良搭不上边,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这救与不救还是得量力而行。想这荒林野外,湿漉漉的下雨天,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要把这么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搬回城中……难啊!
她抖了抖衣摆,举步欲离,忽觉有一道力扯住了自己,低头一看,竟是一只沾满泥污的手,它紧紧地抓着她的裙脚,叫她无法前行。
“姑娘,你要见死不救么……”一道低沉暗哑的男音传来,虚若无力,只一句便又没了下文。
秦瑶不由自主地长叹,早知方才就不该好奇,当作什么也没看见直接越过去该多好。自作孽不可活!
她忽地想起了这附近有一座供守林人居住的小木屋,若要把他拖到木屋去,倒还有几分可能。
她又复蹲了下去,道:“要救你也可以,可我力气小,你若是还能走,我便支着你走一段,如何?”
趴在地上的人没有回答,许久之后,才缓缓地睁开了眼,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又恹恹地闭上。
秦瑶无可奈何,只得将他的长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扶他起来,一手托着他的背,一手还得顾着伞,如是半拖半支,踉踉跄跄,好不容易才到了木屋。
守林人是秦府的下人,过去还受过苏氏的一点恩惠,是以对秦瑶还算恭敬。秦瑶甫进门便把肩上的重负扔给了他,又吩咐他不得泄露她的身份,而后便匆匆离去,片刻也不愿停留。
此刻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迫于无奈救的这个人,日后不仅进入了她的生命,还成了她的夫君。也难怪数年之后在得知自己在客栈门口捡的人是他之时她会暴怒,两次救人,救的都是同一个“麻烦”,真不知该说这是缘,还是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