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您在说什么呢?我如今姓殿,名小二,您忘了?”
“是么?原来你还记得!”
可是她却无法遗忘……
沈青彦,前任辅国大将军的独子,五岁便入宫于二皇子左右侍读,十八岁高中武状元,官拜正四品忠武将军,二十岁娶得相府次女为妻,二十一岁助瑞王也就是当今圣上取得皇位,擢从二品镇军大将军,而近两年,她虽不清楚,但想必也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
秦瑶笑自己愚昧,虽然在心中刻意地遗忘了“沈青彦”这三个字,可是那般刻骨铭心的三个字又岂是说忘便能忘的?“沈青彦”之上多了一个“殿小二”,他还是“沈青彦”,就像她秦瑶,即便多了一重柳江客栈女掌柜的身份,也不碍于她曾经是秦相府的二小姐。
一切还得从二十多年前说起。
二十一年前,新科状元秦礼正披红挂彩,骑马游街,因其容貌俊秀,是以吸引了沿路少女芳心无数,当中也包括了其时名满京师的两位才女——吏部尚书之女苏芷兰以及礼部尚书之女魏子澜。
两女才色相当,却素来不和,时常为了一些鸡毛蒜皮之事针锋相对,此番待状元郎也是如此,两不相让。成亲本是一桩美事,可苏魏二家同时到状元府提亲,却叫状元郎左右为难,几家人商量了一番,最后一拍板,一娶双妻,不分大小。
于是,苏魏两位才女便从未出阁斗到了嫁为人妇,斗到了秦家的后院,连生娃儿的先后也要斗一番。
一年后,魏氏早先一步生了一名女儿,取名为湘,而苏氏足足生了三日闷气,腹中的孩儿才呱呱坠地,那孩儿便是日后的相府次女——秦瑶。
上一代的争斗延续到下一代,秦瑶从记事开始便是在无止境的明争暗斗中度过的,不管做什么,娘亲都一定要她与姐姐分个高低,但她一直不明白,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为了争一口气?为了在对方面前趾高气扬?
可苏芷兰到底是输了几分,倒不是输在姿色与气质之上,而是身子生来便比魏子澜弱了些,自幼便时常靠药物养着,这些年因生女晚了,女儿的姿色才气又比不上秦湘,心中便积了许多郁结,身子每况日下,没几年便撒手人寰。那时秦瑶才十岁,她站在苏氏的灵柩前,向来懵懂的她仿佛在忽然之间悟了一个道理。
苏氏离世后,秦瑶在相府的地位便一落千丈,尤其是在魏氏为她添了一位幼弟之后,就连父亲对她的态度也冷淡了许多,但秦瑶却不以为意,默然地居住在自己的小屋里,却也轻松惬意。
少了苏氏的督促,秦瑶的课业也松懈了,琴棋书画只略通了一二,只女红做得颇为精巧,府里人都说,二小姐是个庸才。
相比起秦瑶的庸碌,秦湘却美名远播,年仅十四岁便挤下了工部尚书之女,成为京中“第一美女”,十五岁时又取代了张太傅之女,成为了京中“第一才女”。有如此盛名,自然获得了众多贵胄公子的青睐,那段日子里,魏氏时常笑得满面春风,秦相亦对这个女儿宠爱有加。秦瑶有一次甚至听到父亲私底下对魏氏道:湘儿将来必定是要嫁入皇家的。这话听起来并无不妥,但秦瑶总觉得他话中有话,比如说执掌凤英母仪天下之类的。
秦相的话不无道理,只因秦湘的爱慕者之中就包括了当时的东宫太子楚辰,当然,还包括了当时的武状元沈青彦。
熙景二十八年,正是秦湘与秦瑶的及笈之年,相府出入的人中多了许多少年,而这些少年大多数都是慕秦湘之名而来的。秦瑶不止一次登上阁楼眺望,但见清池竹亭间,翩翩公子执着纸扇品茗聆听,而佳人噙笑,玉指纤纤,温柔地弄着琴弦;或听得几声嬉笑,不知谁又得了几个妙句。
燕朝的民风颇为开放,少年少女结伴同游的画面并不罕见,但像这般令人赏心悦目的却也不多,秦瑶占尽的天时地利,欣赏风景之余偶尔也会秉笔描画几笔,末了又看着拙劣的画工摇头轻笑。
秦瑶的贴身婢女绿意却甚是不解,也替自家的小姐不甘。世人都只知道秦府的大小姐,却从来不过问秦府的二小姐。二小姐虽然比大小姐晚生了几天,比不得大小姐那般貌若天仙,才华满腹,可好歹也清秀可人,贤淑有德,又是正出的,身份与大小姐同样高贵,再如何也不该落得这般无人问津的境地。
“小姐,那些人当真有眼无光!”绿意时常望着院子中的人影忿忿而道,又叹自家的小姐不争气,愧对泉下的苏夫人。
秦瑶却一笑置之。勾心斗角,争宠夺权之类的,最麻烦了,一旦沾上便不知何时是个尽头。秦湘虽然风光,但她秦瑶不也逍遥自在么?
沈青彦也是当年时常出入相府的年轻公子之一,他虽是武状元,却也是当时京中有名的纨绔弟子,青楼赌坊酒肆之内,都不乏他的身影,只气得他那当大将军的爹七窍生烟。不过这也是沈青彦遇上秦湘之前的事了。世人都说,沈状元对秦家大小姐情根深种,从此浪子回头,不惜指天起誓,绝足烟花赌肆之地。
市井之言,真假难断,但沈青彦确实有那么一段日子经常拜访秦相府,唯恐被东宫太子抢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