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呈灵青色，纤尘不染，剑身坑坑洼洼。</p>
灯盏由上下两片老旧的青铜片，中间拄以三根细铜柱制成，极其简易。</p>
就连蜡烛，都已燃至根末，仿佛风一吹就要熄灭。</p>
此人此像不动。</p>
其身前百丈厉鬼，已是瑟瑟发抖。</p>
“呜……呜呜……”</p>
厉鬼嘴里发出低泣般的呜咽声，本已失去灵智，今竟是本能般在恐惧、求饶。</p>
它的呼唤依旧没能起什么作用。</p>
异变，尚未结束！</p>
白昼变成黑夜之后，不止厉鬼身下、身后之地，有阴森鬼气腾冒。</p>
很快，那仿是化作黑色沼泽地的“鬼蜮”扩变，开始往外延伸。</p>
速度奇快。</p>
不多时，已要蔓到曹二柱脚下。</p>
鬼蜮之中，伴随“嗤啦”声响，陆陆续续探出一只只鬼手、骨爪，撑着地面，将残破之躯、尸骨之躯、厉鬼之躯拔出。</p>
“嘁！”</p>
“嘶嘶！”</p>
“嗬哈、嗬呵……”</p>
一时之间，百鬼夜行。</p>
凄厉惨叫，此起彼伏。</p>
所有鬼物出现之后，形同视障，蹒跚往前，不择方向，逢物便撕，遇石便毁。</p>
更有两相撞者，互相厮杀，叫声一个比一个痛苦。</p>
曹二柱毛骨悚然。</p>
鬼佛之地，突然出现这等异变。</p>
早知今日不宜出门，还不如在铁匠铺打铁算了，怎的这等破事让俺遇上了？</p>
“你到底是谁！”</p>
饶是曹二柱想要佯装镇定，这一声却连自己都听出了色厉内荏。</p>
这家伙，气势上感觉比之前见过的妄则圣帝都可怕，就连和祖神祟阴比，都不遑多让？</p>
他想退。</p>
却不敢将自己的后背，暴露给这种敌意未知的存在，忍着血泪还死死盯着。</p>
“呜呜呜……”</p>
厉鬼还在颤抖。</p>
就如老鼠遇到了猫，那天敌般的压制，不在于彼此体型差多少，而是一遇见就失去了反抗的念头。</p>
圣帝之像显然并没有在意曹二柱。</p>
实际上那像眼皮都没动过，就连身前那如高墙般的厉鬼，也没被放在眼里。</p>
他只提灯、抬手。</p>
“呜！”</p>
厉鬼惨叫愈甚，求饶之意更浓。</p>
圣帝之像从不为外物所动，手中残灯从腹下，到胸前，到齐肩……终于定住。</p>
“不——”</p>
在一阵凄厉的哭嚎声中，曹二柱耳畔似又能听见方才尸人的声音。</p>
伴随同时，还有一道不知源于何处的怅然之声：</p>
“提灯狩鬼，此夜漫长。”</p>
嗤！</p>
话音刚落，那数百丈高的尸人厉鬼蒸发，燃得只剩青烟一缕。</p>
嗤嗤嗤……</p>
辽阔鬼蜮之中，无数从大地之下挣扎爬出的鬼物，亦焚尽化青烟。</p>
“凄——”</p>
遥遥远处，属鬼佛界原本游荡于周遭的鬼物，也在一瞬堙灭。</p>
成千上万道青烟冉冉升空。</p>
圣帝之像手中残灯烛火微微一亮。</p>
那不尽青烟如得召唤，若飞蛾扑火般，扑向了那蜡烛之上的丁点光亮。</p>
“嗤！”</p>
曹二柱目中摇曳的烛火，亮了那么一丝。</p>
他并没有感觉到多了半分温暖，相反，不寒而栗。</p>
“圣帝！”</p>
“他定是圣帝，但这是哪来的圣帝？”</p>
“天梯不是被无袖前辈熔断了吗，圣神大陆除了圣宫，哪里还有圣帝？”</p>
曹二柱思绪沸腾。</p>
同时方才面对那尸人时有过的困惑，也在一瞬得到答案：</p>
“那尸人的圣力，或许不是无主圣力，而是来源于此人，最后尸体爆炸，那祖源之力也是他的？”</p>
“尸人本无灵智，更是因由此人影响，才有了那种战斗意识、极致反应，就连谈吐、举止，都变得彬彬有礼？”</p>
准确点说，彬彬有礼中带着冒犯。</p>
毕竟，如果真是一具很有礼貌的尸体，不会一上来就拿剑刺人。</p>
“咕噜。”</p>
曹二柱又吞咽起口水。</p>
那圣帝之像在灯灭万鬼之后，身形逐渐淡化，仿要就此离开。</p>
理智告诉曹二柱，自己打不过圣帝，这个时候绝莫强出头，只可能伤到自己。</p>
“可小受哥和八尊谙叔立古战神台，好像就是为了等待一战，会不会便是此人？”</p>
“既然有了线索，看不见还好，都看到了，俺怎么能错过？”</p>
心绪至此，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曹二柱热血一涌，当空断喝道：</p>
“呔！哪里跑！”</p>
实际上话一出口，二柱就后悔了。</p>
圣帝之像怎么可以这么听劝——他一下就凝回了实体，并且微微转首，看了过来。</p>
“咦？”</p>
曹二柱这段时间跟着小受哥，学了不少，当即咦了一声，看向了地上那颗拇指大小的小石子。</p>
石子，并无任何出奇之处，只是石子。</p>
曹二柱指着那石，低低再唤：“呔，哪里跑，你要滚到哪里去……呢。”</p>
遥遥处，传来一道淡漠之声：</p>
“曹一汉之子。”</p>
噌一下，曹二柱怒火中烧，抬望眼，怒喝道：“俺叫曹二柱！不叫某某某之子！”</p>
那圣帝之像收敛了所有威压，化作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人。</p>
曹二柱盯着他，依旧看不清面容。</p>
“一剑。”</p>
那人说话的口吻如此平淡，却又如此挑衅，仿佛天地之大，他一剑无所不斩。</p>
曹二柱哈哈大笑，笑毕气沉丹田，虎目圆睁：</p>
“来！”</p>
“退一步，俺就不叫曹二柱！”</p>
白袍人提灯不动。</p>
敌不动，曹二柱不动。</p>
白袍人提灯再候。</p>
他不动，曹二柱还是不动。</p>
白袍人无声摇头，手中残灯轻轻一晃，烛火咻然灭了一息，转瞬复明。</p>
“轰！”</p>
九天之上，裂开一道巨口。</p>
如是地狱之门被打开，其内探出了一柄……不，那甚至不是一柄剑。</p>
它只是一道光！</p>
一道幽青色，尺许长的剑光！</p>
可当这剑光出现时，万里鬼蜮坍塌，黑夜又被劈分成白天。</p>
剑光初显于天穹。</p>
再现时已然贴脸。</p>
“这个速度……”</p>
“怎会这么快！”</p>
曹二柱脚都抬起来了，下意识就要撤，也意识到方才这人是要让自己先出手。</p>
可能撤吗？</p>
大话在前，要么硬抗，要么他今后改名……曹三柱？</p>
“不可能！”</p>
“这名字，难听到爆！”</p>
曹二柱毫无迟疑，直接起了压箱底的手段，掏空了毕生修出的罚神刑劫，爆喝道：</p>
“神霄魁首！”</p>
雷鸣轰鸣，二柱身后拔腰而起数百丈高的雷电巨人，身着蓝霆铠甲，肩披紫电大氅，一手持盾，一手抗斧。</p>
巨人一脚踩碎脚下酒桶，漫天雷浆四溢，其盾斧横叉，急电滋射，架在了曹二柱身前，格挡在剑光之下。</p>
“铿——”</p>
幽青色剑光斩来，尖锐兵戈声刺耳。</p>
曹二柱眼球一突，腮帮子一鼓，胸腔整个如同气球般膨胀而起，却是硬抗着没有泄气。</p>
硬抗！</p>
有用吗？</p>
一息，咔的一下，斧盾被切开……</p>
两息，嗤啦一声，巨人被枭首……</p>
三息，轰然爆鸣，神霄魁首炸成烟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