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铜街残灯

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

上篇：残躯烛火

天色刚破晓，微光熹微，李二牛便被胸腔里那股刺鼻的铜锈味给呛醒了。左脸那块原本就显得有些突兀的胎记，如今已然变成了溃烂不堪的疮口，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把尖锐的刀在刮擦着伤口，伴随着丝丝缕缕的金绿色脓血渗出来。他下意识地想要抬起右手，可刚一用力，就发现五指已经有一半化作了铜质，僵硬且沉重，指节之间还密密麻麻地长满了铜钱状的水泡，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别动。” 沈三钱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动作麻利地往他嘴里塞了片冰魄草，那语气就像是在安抚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你体内的呆账开始反噬了，现在的你啊，比镇东头土地庙那破得不能再破的香炉还脆，稍微动一下，说不定就散架咯。”

晨光艰难地透过当铺那扇残缺不全的窗户，映照出屋内一片狼藉的景象。阿蛮正蹲在墙角，专心致志地煮着药，她身上佩戴的南疆银饰此刻沾满了炉灰，显得有些黯淡无光。“噬金蛊说你的血里有雷劫的味道，” 阿蛮头也不抬地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担忧，“再不想办法治，你可真就要变成钱傀了。” 药罐里，蛊虫在翻滚的药汁中奋力游动，正努力把铜渣炼化成青绿色的药汁，每一滴药汁滴落，都仿佛带着令人牙酸的利息计算声，在这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妙真仙子猛地踹开歪斜的门板，大步走了进来。她身上的道袍下摆还在不断地滴落着洗钱池的铜汁，“无量呆账！” 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焦急与愤怒，“四海钱庄的讨债鬼都摸到镇外了！” 说着，她手腕一翻，甩出一张泛着电光的符纸，“雷部的‘五雷正法’对铜毒有效，不过需要…… 需要……”

“需要活人当导体。” 沈三钱不紧不慢地接上话，手中的烟袋锅轻轻敲了敲李二牛已经铜化的右臂，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正好，拿这小子试试药。”

中篇：槐荫旧事（闪回）

李二牛的意识在高烧的作用下变得模糊不清，不知不觉间，便坠入了回忆的深渊。那是他七岁那年，夏日的午后，阳光透过老槐树繁茂的枝叶，洒下一地细碎的光影。母亲蹲在他身边，手里拿着艾草，轻轻熏着他生疮的膝盖，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他。“牛儿记住，” 母亲的声音温柔而又坚定，“疼的时候就数铜钱。” 说罢，她从怀中掏出一枚穿孔鬼头钱，小心翼翼地系在他的腕间，“数到一百，痛就飞走了。”

老槐树后，一个跛脚少年一蹦一跳地转了出来，正是他儿时唯一的玩伴阿福。“二牛！” 阿福兴奋地喊道，声音清脆响亮，“西街铁匠铺的废渣堆能捡到铜丝！” 阿福总是有这样的本事，能从那些被人遗弃的废料中找到宝贝，做出会跳的铜蛙，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两人在夕阳的余晖下，齐心协力地拼凑出了第一把榆木算盘，那是他们最珍贵的玩具，也是他们友谊的见证。然而，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久之后，阿福的父亲因为私铸铜钱，触犯了四海钱庄的规矩，被残忍地斩去了双手。

记忆的画面陡然一转，染上了一层血腥的色彩。那是他十二岁生辰的夜晚，本该是个充满欢乐与温馨的时刻，可金大牙却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砸了阿福家的铁匠铺。李二牛躲在柴垛后面，双手紧紧地攥着那把原本要送给阿福的桃木剑，眼睁睁地看着好友被滚烫的铜汁浇透了右腿。阿福瘸着腿离开金牛镇的那天，将那只最心爱的铜蛙塞进了他的手心，眼中满是不甘与期待：“替我看看外面的利息有多黑。”

下篇：三才续命

“雷法入体需三才阵。” 妙真仙子一脸严肃地说道，手里拿着纸钱，在地上熟练地画出卦象。“天位引雷，人位承劫，地位化煞。” 她突然伸手，一把揪住阿蛮的银项圈，动作有些粗暴，“南疆丫头，你的噬金蛊可化铜毒为煞气。”

阿蛮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拍开她的手，眼中满是愤怒：“蛊虫又不是你道门的符纸，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可话虽这么说，她还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情蛊耳环摘了下来，“这蛊王能吞三斤铜毒，不过之后要吸食他的喜魄……”

沈三钱突然大步上前，一把掀开李二牛的衣襟，露出他心口那醒目的呆账烙印。“巧了，” 沈三钱嘿嘿一笑，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他的喜魄二十年前就当给我了。” 说着，他用烟袋锅点向卦象的天位，“雷丫头站乾位，蛊女居坤位，老夫镇离位保他心脉。”

当李二牛铜化的右臂被按进阵眼的那一刻，他仿佛听见体内响起了一阵算盘声，清脆而又急促。妙真仙子口中念念有词，手中的五雷符瞬间引下一道紫电，光芒耀眼；阿蛮则闭目凝神，催动着噬金蛊啃食着铜毒，蛊虫蠕动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沈三钱则站在一旁，手中的烟袋锅不断地挥舞着，烟袋灰在虚空之中写出一道道复杂的利息公式。三种力量在他体内相互撕扯，痛苦如潮水般涌来，就在他几乎要昏过去的时候，他恍惚间看见了槐树下母亲数铜钱的剪影，那画面如同一束温暖的光，照亮了他黑暗的世界。

“一百…… 一百零一……” 李二牛在剧痛中呢喃着，声音微弱却又坚定。腕间的鬼头钱突然变得滚烫，散发出一股奇异的力量，竟将雷劫与蛊毒转化为精纯的财气！阵中的三人同时吐出一口鲜血，李二牛心口的呆账烙印也裂开了一道细缝，涌出一股温泉般的暖流，滋润着他千疮百孔的身体。

四篇：百家米

七日后，李二牛拄着已经铜化的右臂，艰难地走出了当铺。阳光洒在他身上，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小镇的街坊们得知他的情况后，纷纷默默地在自家门槛放上米袋，以这种无声的方式表达着对他的关心。王铁匠的糙米里，还隐隐掺着些铜渣，那是他打铁时留下的痕迹；孙婆婆的小米带着淡淡的香灰味，想必是在佛前供奉过的；瘸腿张的高粱则用当票仔细地裹着，虽然生活艰难，但他依然没有忘记那份情谊。这便是小镇传承了百年的 “百家米”，专门用来给那些命悬一线的人续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