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待替换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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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角那棵槐树抽新芽的时候,檐下的冰棱正滴滴答答淌着水。我踩着青砖上未褪的霜花,在飘着霉味的阁楼里翻出祖父的犁铧。铁锈簌簌地落,像极了去年深秋的槐叶。
树根处总盘踞着青苔,年复一年啃食着粗粝的树皮。春分过后,整棵树忽然活过来似的,把满枝绿云往南墙外抛。我常在树杈间瞥见祖母的蓝布衫,她总说槐花蜜最润嗓子,却任那些白灯笼似的花串在风里晃荡,直到暮春时被雀儿啄得七零八落。
蝉声最盛的晌午,树荫能漫过半亩菜畦。树皮被晒出松脂的香,蚂蚁排着队搬运槐花的残骸。我躺在竹榻上看云影游过枝桠,忽然发现最高处的枝干上刻着";戊寅";的字样——祖父的字迹被年轮吞得只剩浅浅的凹痕。树冠筛下的光斑在刻痕间游移,恍若某种古老的文字在呼吸。
秋雨来得猝不及防。老槐在铅灰的天幕下抖落满身金箔,叶片打着旋儿叩响窗棂。最底层的叶子最先委地,层层叠叠铺成褪色的地毯。某片残叶粘在窗玻璃上,透过水痕望去,竟像是祖父遗落的烟斗在吐着雾。西风起时,整棵树都在呜咽,将年迈的枝桠伸向云端,仿佛要抓住那些飘散的往事。
如今老槐只剩半截焦黑的躯干。雷火劈开它的那夜,我分明听见骨骼碎裂的声响。雨水混着炭灰渗进泥土,洇出深褐色的年轮。第二年春天,树桩周围冒出新绿,细弱的枝条朝着四面天空疯长,像是要弥补某个巨大的缺口。
黄昏时我常坐在树墩上。木纹里嵌着碎瓷般的虫卵,蚂蚁仍在不知疲倦地丈量时光。暮色漫过残缺的年轮,恍惚又见满树槐花簌簌如雪。远处谁家飘来艾草香,混着雨后泥土的气息,竟与二十年前的黄昏别无二致。
青石井栏上的勒痕又深了几寸。麻绳磨过的地方泛着玉的光泽,倒像是有人把月光揉了二十年,细细填进那些蜿蜒的沟壑里。正月里我擦拭井轱辘,铜轴转动的吱呀声惊醒了冻在井底的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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