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敢叫巾帼胜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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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伸手替他把脉，片刻后便让段氏将一瓶疏风养荣丸递到萍夫人手里道：“老将军头风之症最忌心绪大起大落，平日里切莫饮酒，这疏风养荣丸每日里两次，每次三十丸，若是用完了，随时差人到我那三小子的铺子里取便是。”

萍夫人见状立即道谢，从那瓶中倒出细细的药丸出来，数了三十粒，服侍着杨铸城就着杯中茶水吞服了，过了半柱香时间，杨铸城这才稍微松了眉毛，舒了一口气。

在回去的马车上，杨铸城按着太阳穴，只觉得心中悔痛不已，抬头问道：“阿芙，难道真的是我错了？是我没有教好她？”

萍夫人安慰道：“老爷，人各有命，小姐自小性子要强，府中只得她一个正室嫡出，不是妾身人后说人，当年妾身进门是如何情状老爷难道忘了？后来她大了，汴梁城里适婚的人家有没有一家上门求娶的？便是那周大人，也不过是，唉……她自小金樽玉贵锦衣玉食，是咱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又是低嫁，连掣肘她的人都没有……”

她轻轻地替杨铸城按着太阳穴道：“老爷，若当年妾身没有让步，以后母之身管教于她，是不是就能教她改了……”

“不怪你，那时……那时她闹成那样……这些年也是苦了你，还有几个儿子了……”杨铸城叹息道，一只长满老茧的手轻轻地抚了抚萍夫人的手。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

在回袁府的马车上，袁无错轻轻地替薛云初摇着扇子，问道：“怎的了？想什么呢出神这么久。”

薛云初回神道：“哦，我在想那个萍夫人。”

袁无错道：“萍夫人可不是寻常妾室。”

“嗯，看出来了。”

袁无错将她的一只手握在手中道：“她可算得上是一位奇女子，当年听闻在北部边境，老将军带人驱散前来攻打沌州的句余人，一口气将那句余人赶出沌州城外五十里。没想到城内有一位千户受了句余的贿赂，突然叛变，带着七百人围了将军府。萍夫人身怀大肚带着家丁护卫和长子一道，先是设计一箭取了那千户的性命，又疾言雄辩，相持两个时辰后竟兵不血刃地叫那七百兵丁大部分弃械跪地痛哭，小部分溃逃出城。”

“等杨将军带兵匆忙返回的时候，原以为府里势必尸横满地、血流成河，没想到推开大门，萍夫人正有条不紊地叫人准备热水净布，竟是要生了。”

薛云初道：“竟是没有听说过。”

“嗯，当年此事并未传回汴梁，一旦事发，吉顺帝眼里揉不得沙子，参与叛变的怕是要诛九族。后来还是参将回汴梁向咱们当今太上皇，上疏替杨将军为萍夫人请诰命的时候，这事才叫人知晓。”

薛云初唏嘘道：“世间女子多奇志，敢叫巾帼胜须眉。杨将军的几个儿子都是骁勇善战有勇有谋的武将，怕是与这位萍夫人脱不开关系。”

“嗯，那杨氏……当年为了不叫萍夫人进门，据说很是闹腾了半年，十来岁便手段狠辣，声名远扬，汴梁的人家无人敢上门提亲。后来周太尉为了自己的仕途娶了她，也不看在几个孩子的份上对她多加管束，反而不闻不问，杨氏幼年丧母，所嫁非人，自是越来越癫狂了。这份灾祸，周仕宾要占一半原因，但她纵有缘由，也千不该万不该对你下手。”

薛云初应了一声“嗯”，便又不作声了。

袁无错恨不得时时处处都同她说个没完，见她又不吭声了，便停下扇子，抓住她另一只手道：“怎的又不说话？”

薛云初斜了他一眼：“说了半日了不渴？”

“哈哈哈，这倒是为夫的不是，来，喝茶喝茶。”说着便从暗格里拿出暖壶为她倒了一杯水。

薛云初端着杯子喝了一口，又咬着杯子思考着什么。末了道：“今日我见潇潇师姐倒是十分消沉的模样，过两日便叫双双暗地里稳稳她，可是有什么事。”

“嗯，好，你说什么都成，我也渴了，给我喝一口。”说着袁无错便伸着脑袋过去就着薛云初的杯子她方才咬过的地方喝了一口。

“当心撒了！你这人……唔……”

过了两日，袁无错扶着薛云初，孔雀开屏一样展示着园子里新扎的秋千架、木人桩、梅林和做出来的小瀑布、紫藤花架，尤其是五黑犬闪电的木质犬屋，等待着薛云初一句夸奖——最好晚上也好好奖励他一下——薛云初却说想试试木人桩的结实程度，袁无错当即大喊一声:“袁四！”

袁四现身。

“给我夫人试试这桩。”

“是。”

袁四飞身上前，使内力对着那木人桩打了一套虎虎生风的拳法。

以往他应邀展示武功，大家都是目露赞叹地看完再褒奖两句（他自己是不在乎这些个虚名的），但是今天不一样，今天的气氛十分的奇怪。

夫人和丫鬟飞星纤巧和三个二等丫鬟，面色极其不自然。

夫人还好，看他满脸问号只是清了清嗓子然后假装看着木人桩的一根木头: 你看这个桩，它可真木啊便不再看过来。

但是飞星她们几个就不一样了，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又马上别过脸，拼命咬着嘴唇好像被人点了笑穴，但主子在身旁又笑不出来一样。最小的丫鬟弄霜年纪小藏不住事儿，一直肩膀耸动，左手掐右手都快掐破皮了，嘴角的笑硬是压不下来。

袁四寻思: 我今天鞋穿反了？脸上有饭？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又摸了摸脸。抬眼看到袁无错后面不远处的回廊那边，袁小岩试图把自己藏在长枪后面，溜着墙根，面朝墙默默把自己扁成一片，企图从众人眼皮子底下消失，连看都不敢往这边看一眼。

袁四心里咯噔一声，一张脸登时由白转红由红涨紫。

两息之间，他忍着即将失态的一张脸，对袁无错夫妇拱手，咬着牙道:“禀夫人、主子，这桩子极好，扎实。属下突然想起来还有点急事，便先行告退。”

说完，也不等袁无错手抬起来，便飞身朝回廊而去。

袁小岩撒腿就跑。

远远的，园子外传来一声响彻云霄的怒吼:“袁！小！岩！”

袁无错呢，心里美滋滋的: 还是袁四这小子上道，知道先禀了夫人，我袁无错尊重夫人爱护夫人的政策执行得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