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方道遂：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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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方道遂：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跟前一次背后张罗事儿，把出面说话的活儿推给别人不同，这一次给爱军爱民一起办婚礼，姚立华大大方方走出门来。待两只脚都稳稳当当站定了，她甩甩左手里闪着一星火花的线香，等它烧得更亮了，就凑上去点燃右手里攥着的竹竿上缠好的鞭炮，绿色引线一经点燃，就：

噼啪噼啵噼啪嘭！!啪噼砰噼噗_噼啪噼啪噼啪啪啪啦噗_啵噼啪嘭！!啪噼砰噼噗_噼...噼啪啪啪啦啦啦......噼啪噼啵砰！啵噼啵噼噗_啵噼啪嘭！!啪噼砰噼噗_噼啦......噼啪噼啵砰！啵噼啵噼噗_啵噼啪嘭！!啪噼砰噼噗_噼啪噼啪噼.噼噼噗_噼啪噼啪噼啪啪啪啦啦啦......噼啪噼啵砰！啵噼啵噼噗_啵噼啪嘭！!啪噼砰噼噗_噼啪噼啪噼啪啪啪啦啦啦...噗___

两层三圈的鞭炮就这么不间断地燃放起来，底下的人都纷纷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以及别人的嘴——比如羡慕嫉妒恨的董婶儿。

一听到鞭炮声发出拖长的“噗”声，一旁靠墙等待已久的锣鼓队就卖力演奏起了喜庆曲目《社会主义好》。

在鞭炮声和锣鼓声里，爱军和爱民开始分配各自带着去接亲的伴郎。

很快爱军就定好了自己的伴郎团5人，分别是姚星舟，方向华，姚冠霖，姚慈苇，和姚冠英；爱民也很顺利领上了自己的5人伴郎团，惠民，方树华，姚慈航，方志华，和姚冠军。

两支接亲队伍，连新郎带伴郎一共12个人，井然有序地骑着各自的凤凰啊永久啊飞鸽啊，兵分两路去接亲。

方家这边剩下的人，也没闲着。

厨房里都是帮着洗洗切切的婶子大娘，配合板着个脸的蒋师傅，大家一起齐心协力，尽快把婚宴上需要提前焯（音，chao一声）水、焖炖、熬煮、煎酿等大菜、硬菜相关的主菜配料什么的都准备上。

只等接亲的回来了，两对新人拜堂过礼再去换个衣服歇会儿脚，其他来送礼金、吃席面的亲戚啊村人的，也跟着略坐一坐，喝杯茶聊会儿天，就能很快开席上菜了。

客厅里也有的是积极主动地帮着支桌子摆条凳、放碗筷的大娘婶子。

有之前方家新房落成庆祝宴的口口相传，大家都很乐意上方家来帮厨，有的甚至是外村人拜托在本村的亲戚给自己占个位子，抢着来帮忙的。

开玩笑，谁家能有她家办事儿利索？

一点不玩“口惠而实不至”那一套，说感谢帮忙，就直接搬出扎扎实实一盆热气腾腾、没动过筷子的粉蒸肉分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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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亲队伍一支向左上坡，一支向右下山。

锣鼓队众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提前也没安排过呀！谁去左边，谁去右边啊？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时间紧迫，只得马上也跟着分成两小队。一个小队变换曲目，演奏起了《在希望的田野上》跟着下山去桦树庄接亲，一个小队赶紧换成了《喜洋洋》曲目，追上骑得飞快的队伍，一起去了方大娘家。

沿着方各塆中心的深水塘，没多大会儿工夫，就到了斜对角的朱翠珠外婆家，恰好跟新郎家隔塘相望。感觉二八的大轮子也就滚了10来圈吧，坐垫还没捂热呢，领头的新郎方爱军就率先捏了车闸，下了踏板。

率先在方大娘家房子的左侧墙前，小心停稳车，方爱军迎着大家的目光往大门前走，身后立马跟上一溜5个精精神神的大小伙子，和3个追的气喘吁吁还不能放下手里的乐器，还在继续演奏《喜洋洋》的锣鼓队成员。

一行人走着走着就不出所料地被堵住了。

“新郎来啦！.......空手...来的...m呀？”赶鸭子上架的沈冰人，窘迫尴尬地仿佛他才是新郎，没办法，必须得他第一个出面走流程，不然后头怎么好去跟姚二婶拿媒人谢礼啊？

不过话说回来，我现在应该大小算个行家了吧？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嘛，一看我这个媒就做得不错，嘿嘿！

“.......”精神高度紧绷的方爱军，只刚听了这么一句就卡壳了，张口结舌，只觉得嗡的一声闷响，仿佛水库开闸泄洪，啥都跑光了，脑袋里面空空如也。

一时直眉楞眼，怔在原地，迟迟没接上话。

看出来了，不仅媒人业务不咋熟练，咱们的新郎也是头一次接新娘子。

“来了来了，我大哥来接你来了！翠珠姐，你安心坐着，不用管，我我我......”桂花在新娘子闺房里团团转，一时拿起自己带来的“好东西”打算出门去，一时又想着还是留在这里做最后一道“防线”，来来回回，左冲右突，迟迟拿不定主意。

可惜，全唱成了独角戏。

根本就没注意到，一旁的新娘子看似穿戴整齐，正襟危坐，其实早就在梦周公了。

一贯安静沉稳的小学徒张九斤，看着亢奋焦灼的桂花姐，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算了，我也睡会儿吧，新郎要连闯三关才能接走新娘子，人也才到，时间还早着呢！

“师父，我们先休息......会儿...吧。”好嘛，师父冯七娘早都睡的吹鼻涕泡了。

还是师父有经验！

张九斤当机立断，就手挪开膝上满当当的工具包，靠着墙角就迅速沉入了梦乡。

桂花最终还是决定按兵不动，等着大哥过来。

果然，人在犹豫的时候最焦灼难受，一旦做了决定了，就舒服了。

呼—，桂花深呼吸一口气，慢慢踱步到床一侧，想着找个凳子坐着歇会儿。结果两眼一扫，就发现一共两张凳子，刚好坐了妆娘师徒俩，床铺上还坐着新娘子，她只好挪过来化妆凳自己坐。

还是没去注意其余三人是醒是睡。

桂花顾自坐着梳理头绪，想着一会儿大家一起商量一下待会儿的“拦门”的方式，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最好是想个什么法子，既能考验一下大哥，让他体会娶媳妇的不容易，由此知道珍重、珍视、珍惜翠珠姐，以后日子也能过的和和美美，少在一些不必要的小事上纠缠，少生口角，少闹是非；又能让他在较短时间内通过考验，免得太难迟迟通不过，场面闹的太尴尬难堪。

那可就违背接亲时，堵门仪式的初衷了。

还没理出个头绪来呢，外头闹哄哄的声音突然一静。

发生什么了？

怎么没声了？

我要不要出去看看？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紧接着传来方丽怯生生的声音，”我能进来了吗？”

“进。”桂花收起思绪，应了一声，随即就看到方丽换了一身鲜亮的衣服，虽然不是裙子，也不是纯红色，而是红主黑辅的一套棉布的上衣下裤，“你...会不会热啊？这会儿说是进了秋天了，实际温度可不低呢，你这又是棉的，又是长袖长裤的。伴娘可是要来回跑腿，帮着拿东西、递话、找人的。还有你脚上这鞋，是合脚的吗？”

桂花一口气把方丽从头到脚，从衣服材质到袖子长短挑剔了个遍，最后还不放心地问了一句鞋子合不合脚，本是好意，想着翠珠姐嘱咐过，方丽太小了，才12岁，什么都不懂，自己大她这么多，应该多照顾她一些。

结果，就是因为太小，好不容易穿了一回专为她赶工做出来的合身的新衣服，听到桂花挑剔的话，方丽非常不高兴。她紧紧抿着唇，脸涨的通红，双手在身前搅成一团，半天才憋出一句在她看来已经很恶劣了的话：“.......不要你管！我......不怕热，我，能跑腿.......”

桂花一下反应过来，眼前这小妹妹估计是第一次穿属于自己的新衣服，自己好心办坏事了，赶紧换了语气认真分说，“方丽你好啊，刚刚没来得及正式介绍我自己，我是方桂花，跟你...表姐朱翠珠，呃，是朋友，今天之前是朋友，今天之后就是姑嫂关系了。她要嫁给我大哥，我说明白了吗？刚刚我......你的衣服很好看！这配色配的恰到好处，又合身，就是不当伴娘了，平时穿也很好看，你爸妈对你真好，我好羡慕你啊！”

“真.....真的吗？嘿嘿，也不用羡慕我啊，你的裙子也很好看，你爸妈也很不错的。”

“诶？你不知道吗？我没有爸爸，我爸爸早就生病去世了，我现在只有妈妈了，还是你比较幸福，父母双全。”

“是吧.......嗯嗯，我父母双全，我应该是幸福的.......桂花姐姐，你说我要不要去换双鞋子啊？我站这么一会儿，就有点挤脚了，尤其右脚的小拇指，应该都磨红了.......我，我想脱鞋看看脚，我脚不臭的！”

“没关系，你脱吧，来你坐我这儿脱下来，要实在换不了鞋子，我就帮你想办法减轻痛苦，或者，我主要跑腿，你就负责守着你表姐就行。”

“......桂花姐，你真好，一点都不像她们说的那样.......啊，没有没有，我说错话了.......”方丽吓的双手紧紧捂住嘴，唉呀，她们不让我跟桂花姐说的，现在我不小心说出来了，怎么办？

“.......”嗯？果然妈还是太着急，连番花钱，这就招了村里人的眼啦？

不行，得好好想个办法阻止这样的负面消息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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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5个锣鼓队成员一边不间断地演奏着《在希望的田野上》，一路腿儿着跟在推着自行车往桦树庄去的接亲伴郎团后面。

一直循环演奏到第5遍了，人还走在初秋的田野上。

队伍里唯一一个需要鼓着腮帮子吹的长号手，先忍不住了，略带点抱怨地追问，“还有多久到啊？我肚子里实在是没什么气儿了，再这么吹下去，我就得倒在这田野上了。”

在他后头，敲镲的乐手有气无力地回应他，“应该快到了吧，再不到，我这手也拿不动镲了......”

爱民领头在前，光空手推着车就感觉到了吃力，所以也大致能想到身后那几个演奏曲目的人只会更累——不然怎么这《在希望的田野上》演着演着，就快成《在田野上找希望》了？他叫来惠民，低声跟他说了几句话，说完还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双手作揖，“拜托拜托！你二哥我的希望就在你的身上了！”

“行了，别废话这么多，我是你弟，我肯定得帮你，到我娶莉莉的时候，你也得帮我，记住了哈！”

惠民飞身上了自行车，仗着艺高人胆大，直接在陡峭的下坡山路上骑了起来，骑得飞快，不一会儿的工夫就看不到他背影了。

“要不，我们也骑上吧？”惠民离开之后，紧跟在爱民身后位置的方树华看得眼热，立即跟爱民提议道。

“再等等吧，等过了眼前这一个弯儿再说。咱们十几个人呢，这路又窄，有一个人骑得打了磕巴，所有人都得跟着一起摔，不好不好，还是稳妥些。”

“那好吧。那，还要走多久？”

“走......诶？我们骑起来了，锣鼓队的怎么办？是不是得一车驮一个？”

爱民刚想说，走完眼前这个弯儿，接下来的盘山路就只剩下两三道弯儿，到时候相对于路右侧的山谷的高度就没那么高了，不用怕眩晕、也不怕一个小石子没踩稳就轻易摔到山谷里去，可以小心些靠着左边山体慢慢骑起来了。又觉得这么一大串话解释起来相当麻烦，干脆略过不说，想着一会儿自己领头骑让他们跟上就是了。

只是锣鼓队的要怎么办？

“问你们呢，锣鼓队的！”姚慈航已然出了一身汗了，伸脖子探脑袋地听到这儿，忙一边抬起胳膊肘擦额头上的汗，一边赶紧往后传话。

“......我们都行，听新郎安排！你怎么说我们怎么做！”

“对，我们一共剩5个人！不是8个不是8个！”

“那就这么说定了，加快脚步，等到了前面那个比较宽的拐角，我们再分配谁的车驮谁，跟上！”爱民说着脚下已经提了速，可不能耽误了吉时，唉，也不知道吉时怎么算的，两边路程差的也太多了！我这边还在路上呢，哥那边估计都已经在进行堵门接亲的仪式了！

“好！”

爱民领着人一路加速不说，这头先骑车赶路的惠民终于走进了未来二嫂家的大门，一边往里走，一边迟疑地小声喊“桂枝？桂枝？桂枝你在吗？”

“三哥！你来啦！快进来！”桂枝伸手一个巧劲儿就把惠民拉到了邵敏雪所在的卧室里来了，“三哥你看，二嫂今天好看吧！”

惠民窘迫地不敢抬头，又不是我新娘，问我好不好看干啥，“嗯好看好看........你们这边什么情况？二哥已经在路上了，再有一会儿就该到了，我怎么发现这邵家大门还敞着呢？还有，媒婆呢？另外那个伴娘呢？总得有几个来帮着热场子的亲戚吧？怎么不得给烧杯热水，准备点糖果点心啊？这怎么这么冷清啊？”

“就是啊！我也正犯愁！敏雪姐这会儿正心大的在补眠呢，余大姐干脆躺床上了还，喏，刚让你看你又不抬眼看，她这会儿人是坐着的，眼睛却是闭着的，耳朵好像也关了，反正就啥也不想管.......”桂枝说到这儿停下来，凑到惠民耳朵边上才继续小声说，“我看她是想等二哥来了，直接坐上二哥后座，跟着走呢.......就没打算再回来这桦树庄的娘家来！”

“啊？那这样，我们俩要不要帮着张罗一下啊？这也太.......就没见过婚礼接亲场面是这样的！别的不说，媒人总要一个吧，亲戚呢亲戚总得有几个充充场面吧？”

“.......亲戚，我们家没啥亲戚，我爸没有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姐妹，我妈那边外婆她们都多少年没有走动过了，后妈就更不用说了，她前夫家已经没人了......前夫得急病死了，公公烧山开荒看错了风向，没跑赢大火，把自己烧没了，婆婆疯了......她娘家那边，应该只会参加邵招娣的婚礼......”

原来邵敏雪的耳朵没有关——实在也关不上啊——听了半晌，还是应了声。

“那村里人呢？什么邻居啊走得近的族亲什么的，不是整个桦树庄都姓邵嘛，还能找不出一两个愿意帮忙的来？”桂枝见敏雪姐终于肯管这些事儿了，赶紧提议。

“村里人？邻居？族亲？呵，我后妈怎么到我家来的，村里这些人谁还没听过一耳朵？就没人乐意主动来跟他俩打交道。我奶奶爷爷一离世，我们家在村子里就连点儿面子情都不剩了。这么些年，他夫妇俩忙着生儿子呢，根本也顾不上这些。”

你们家两边的邻居也不咋样，邵嘉云那个邵家已经零零散散不成样子了，另一边的邵家就剩一个女老头，不怎么出门，也从来不跟人搭话。希望以后二哥和敏雪姐能在一起好好过吧！这桦树庄简直是笼罩在阴郁的、灰色的薄雾之下，太阳出来怕不是都得绕个弯，把阳光洒到别处去，完全明媚不起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