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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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愣愣地看着方荡，直到方荡从地上一跃而起，身上那半月积累的尘埃，被一股无形的气劲震散。

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发出了“咔吧咔吧”的脆响。

“带路。”

他看着依旧在发愣的凤九儿，语气依旧冰冷，但似乎，少了一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尖锐。

“啊？哦！好！”

凤九儿这才如梦初醒，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如朝霞的笑容，连忙转身在前面引路。

当他们一前一后走出藏经阁时，门口镇守的几位长老，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让整个凤族都束手无策的煞星，竟然，真的被九儿公主给“请”了出来。

走出藏经阁，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

清新的空气，夹杂着梧桐木的清香和灵气的芬芳，扑面而来。

方荡微微眯起了眼睛，有些不适应这久违的光明。

半个月的黑暗与沉寂，让他的感官，变得比以往更加敏锐。

“我们去哪儿？”

凤九儿转过头，巧笑嫣然地问道。

“随便。”

方荡惜字如金。

“那……我们就去‘听风崖’吧，那里是栖梧山最高的地方，可以看到最美的云海！”

凤九儿显得兴致勃勃，她像一只快活的百灵鸟，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为方荡介绍着沿途的风景。

“你看，那棵树，是我们凤族的神木，‘不死梧桐’，据说从我们凤族诞生之初，它就生长在这里了。”

“还有那座桥，叫‘虹桥’，是离天哥哥用他的本源之火，炼化了七彩神石铸成的。”

“还有那边，是我们年轻一辈切磋的地方，不过现在没人去了，他们……他们都在等你下命令呢。”

她小心翼翼地，提起了这件事。

方荡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他们一路向上，越过了无数华美的宫殿，穿过了层层叠叠的云雾。

栖梧山的壮丽与神奇，在方荡眼前，一览无余。

但这些，都无法在他的心中，掀起一丝波澜。

他的幽冥神眼，看到的，是另一番景象。

他看到了神木之下，那盘根错节，汲取着整座山脉灵气的巨大根系。

他看到了虹桥之内，那流转不休，暗合天地至理的火焰法则。

他看到了每一座宫殿，都坐落在一个巨大的阵眼之上，彼此勾连，形成了一个足以抵御神明攻击的，超级守护大阵。

这里，不是仙境，而是一座武装到了牙齿的，战争堡垒。

终于，他们来到了听风崖。

这里是栖梧山的最高峰，崖边空无一物，只有一块光滑如镜的巨大青石。

站在这里，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天空。

脚下，是波涛翻涌的无尽云海，在夕阳的照射下，被染上了一层绚烂的金红色，壮阔到了极点。

狂风，从崖下呼啸而上，吹动着两人的衣袂，猎猎作响。

凤九儿张开双臂，迎着风，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了陶醉的神情。

“怎么样？这里很美吧？”

她回过头，看向方荡，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像一个急于向伙伴展示自己宝藏的孩子。

方荡的目光，却没有看那壮丽的云海。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凤九儿。

“美，有什么用？”

他淡淡地问道。

“能吃吗？能杀人吗？”

凤九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她没想到，自己满怀欣喜的分享，换来的，却是如此冰冷而又功利的反问。

“当然……当然不能。”

她的声音，低落了下去。

“但是，美，可以让人心情变好，可以让人忘记烦恼，可以让人……感觉到自己还活着啊。”

“活着？”

方荡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真正的活着，不是靠看风景，而是靠把所有想让你死的人，都踩在脚下。”

他的话，像一把冰刀，狠狠地刺入了凤-九儿的心中。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那双被黑暗与冷漠充斥的眼睛，心中那刚刚燃起的，一丝名为“希望”的火焰，被瞬间浇灭。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对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无动于衷。

“为什么？”

她忍不住问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你为什么要变成这个样子？你的心，难道是冰做的吗？难道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温暖你吗？”

方-荡沉默了。

他转过身，看向那片正在被黑暗缓缓吞噬的，瑰丽的晚霞。

那绚烂的，如血一般的红色，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了一副画面。

也是在这样一个夕阳下，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留下了一个青涩而又炙热的吻。

那个女子的名字，叫洛清影。

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传来一阵尖锐的，几乎让他窒息的疼痛。

那丝痛楚，在他的眼中，化为了一闪而逝的，滔天的杀意与悔恨。

虽然只有一瞬，却比这悬崖下的万丈深渊，还要冰冷，还要黑暗。

他猛地回过头，死死地盯着凤九儿。

那眼神，不再是冷漠，而是一种，仿佛要将人的灵魂都彻底冻结、碾碎的，纯粹的，暴戾！

“温暖？”

他低声嘶吼，像一头被触及了逆鳞的绝世凶兽。

“温暖是一种弱点，凤九儿！是一种会让你粉身碎骨的，最致命的毒药！”

“在我的世界里，任何心存温暖的人，都活不过第二天！”

“你想帮我？”

他一步一步，向着被他的气势，逼得连连后退的凤九儿走去。

“那就收起你那天真可笑的想法！回去告诉你的那些同族！”

他伸出手指，几乎要点到凤九儿的鼻尖上。

“万凰之巢，不是你们过家家的地方！那里，是一座真正的，只进不出的修罗场！”

“而我，就是那个负责清理垃圾的，唯一的屠夫！”

“让他们洗干净脖子，做好被我，或者被里面的东西，撕成碎片的觉悟！”

“这！才是我唯一需要的，来自你们的……温暖！”

话音落下，他猛地一甩袖袍，转身，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头也不回地，向着山下那座孤寂的藏经阁，暴射而去！

只留下凤九儿一个人，脸色煞白地，呆立在呼啸的狂风之中。

她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抖。

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那深入骨髓的，恐惧。

以及，在那恐惧之下，一丝丝，无法抑制的，心疼。

她终于，窥见到了那个男人世界的一角。

那里，没有阳光，没有云海，没有温情。

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永不熄灭的，复仇的业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