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地久天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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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天空泛着些淡灰的云，那些云似乎永远不会消失，永远行走于世。它们看见世间万物变化，看见人生的生离死别和悲欢离合。

田尘爷爷死后，田尘则留在了c城，直到九月开学才离开。而安腾则在下葬第二天就回了县城，他要准备新学期的开学事项了。他走时还顺带把他和田尘高中毕业时养的猫也带到了县城。

而田尘他爸和小爸，或许想换个心情与环境，暂时没有继续在c城居住，又回到了S市。

在c城的老屋，变得空无一人。

田尘回去读研，安腾继续潜心教书，只有寒暑假田尘放假的时候，才会到安腾这儿来住上一段时间。没有田尘在，阳台上养的那两盆茉莉花有些蔫塌塌的，安腾每天深夜回家，才有那么点空闲时间，给花浇上水。他总会在与田尘打视频时，搬个小板凳，坐在阳台前，把整个阳台的风景全都囊括在小小的镜头里面。而这时，田尘就会问：“花怎么都蔫了。”

安腾本以为在学校上两年班，把这一届学生带到初中毕业，他就可以换一个工作了，但他看见学生们毕业时问他还会不会教他们高中，安腾有些心软。觉得田尘也还在读书，他不用这么急着就去北京找他，于是他便决定再带一届高中。

当三年后他看见这一届的高中生也毕业，仿佛看见许多年前的自己。

田尘也顺利博士毕业，继续干物理科研，在S市工作，离S市的家不远，大概只有半小时的车程。

他博士毕业的那个暑假，也是安腾带的那一届高中生毕业的暑假，他最后一次来c市的那个小县城，帮安腾一起收拾行李，带回c城。

田尘敲了敲门，刚好邻居张大爷下楼去接孙子放学。

他还认得田尘，向他热情地打着招呼。

安腾一开门，窝在客厅的猫就向田尘喵喵叫着，就算它和田尘四五个月才会见一次面，也不会生疏。

收拾行李的过程有些繁杂，衣服一股脑的叠好放进行李箱，至于许多小物件，则是被安腾丢进一个大包里，打包带走。

住了五六年的房子突然就要说再见，安腾还是有些不舍，他这辈子除了自己从小到大生长的家和福利院之外，待的最久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这个你什么时候带过来的？”田尘从杂物堆里抽出一张纸，纸上是一张很简单的画。

“这个？”安腾挠挠头，似是冥思苦想，“大学毕业的时候回家收拾行李的时候带过来的。”

他接过那张纸，纸上是田尘之前画的那幅画，或许是因为纸张一直被压在书堆下，已经变得皱褶不堪。

“你还留着什么老物件儿吗。”田尘问。

“不知道，翻一翻应该能翻到。”

两人翻出好多东西，似乎有些重要，有些也不重要，大大小小的东西，全都被他们装进行李箱。

“这个也有啊。”安腾翻出一根红绳，是田尘以前戴的，应该是有次在安腾这里住时，忘记拿了，于是就一直遗留在这里。

“我说之前回学校之后怎么找到，原来落这里了。”

“你还戴吗？”安腾问。

“高三之后就很少戴了，大学里也是，感觉戴这个太招摇了。”田尘说，把红绳解开，拉成一条直线。他捏着红线头的一端，而安腾拿起另一端。

收拾完行李，还没到点，他们坐在阳台的小板凳上，或许是最后一次看这座小县城的风景。灰蒙蒙的天空，不远处老旧的学校，行色匆匆的行人，和远方山脚下的耕田。

偶然间看到被安腾疏忽照顾的白茉莉其实还未枯萎，于是两人又把花移栽到一个小盆子里，准备带回c城。

他们一人拖着两大箱子的行李，坐上回c城的大巴车。

他们坐在车的后半部，两人拉着手，一同朝着窗外看去。

从县城出来之后，天似乎就变得清亮了起来。

安腾看到熟悉的建筑从远处缓缓变得清晰，窗外似乎闪过一帧帧他在这座城市经历的往事，随后逐渐重叠变幻，直至现在。

若人生是一段不长不短的旅途，无论怎么走都会有一个终点，那在终点前唯一能做的，就是过好每一天。

夏天的车上，有些闷热，安腾还穿着大衣，大衣里裹着猫。夏天似乎是在安腾怀里捂得太久了，于是探出头来喵喵叫了两声。

“诶，怎么车上还带宠物的。”司机耳尖，听到了猫叫。

安腾赶忙把夏天按了回去。

两人好像恶作剧成功般相视一笑，到站下车。

车站是新建的，就在川中不远处。学校天边的晚霞永远绚丽，

他们拉着行李，行李箱上坐着一只白猫。两人路过川中，还未放假的学生们坐在明堂，教学楼灯火通明，从未间断。

田尘腰间挂着一串钥匙，大学寝室的、S市的、c城的、县城的。

他先与安腾将行李送到安腾家楼下，随后自己回家。腰上的钥匙叮铃作响，在空空无人的街道上激荡。

小区门外的保安似乎已经换了人，田尘刷卡打开小区门禁，电梯也重新装修了一遍，比以前新很多。十二楼的昏暗楼道里，声控灯还是不灵敏，他插好钥匙，轻轻扭转，清脆的开锁声入耳。

屋子像是一个被尘封的故事，承载着两三代人的意志。

安腾回家，父母都还有两三年就到退休年龄了，最近工作清闲，两人都在家。安腾下一个工作还没找好，但他想先去S市试试机会，要是运气好的话，就可以在S市跟田尘一起定居下来。要是不行，他就回c城，找个班上。

安妈妈接过安腾手上的行李，一边感叹时间无情，一边问安腾有没有找对象，什么时候能带回来吃个饭。

安腾思来想去，说道：

“妈，我其实谈着的。”

安妈妈一听，有些惊喜，“真的哇？什么时候带回来看看啊？”

“我就是跟他一起回来的。”

安腾说，“你看看他照片。”

他在手机上把尘哥照片点开，而安妈妈一边回头，在茶几上找着她的老花眼镜。

她有些激动地，接过安腾手上的手机。久久凝视着那张照片。

许久后，她开口问道：“男生哇？”

“嗯。”安腾点点头。

“男生好呀，能吃，你晚上把他叫过来吃个饭，我去叫你爸多买点菜回来。”

说完，她把手机还给安腾，背对着他，一个人走到厨房。

安腾望着那逐渐衰老的背影，看见她慢悠悠走进厨房，随后是切菜声。

他心里五味杂陈，有些后悔，又觉得有些庆幸。

锅里的菜还在烧着，安妈妈从厨房里走出来，问道：“幺儿，他条件怎么样？”

“刚博士毕业。”安腾说，“北大的。”

“这么厉害？那能看上你？”

安腾：……

鲸鱼：尘哥，吃饭了没。

溪流：没。

鲸鱼：来我家吃。

溪流：哦。

田尘刚收拾完屋子，屋子几年没人住了，客厅一角上放着的爷爷的遗照却还是干净，似乎没有落灰。他眼尖，发现遗照一旁还有一个相框，是一个女性，短发，显得朝气蓬勃，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

他立刻联想到爷爷的伴侣，原来走得这么早。

感慨完，田尘带好钥匙出门，他以为安腾只是简单的找自己吃个饭，丝毫没有往见父母那方面去想，也没带什么礼物。

傍晚的c城一片祥和，天边的晚霞如火，将整座城市染上一层金色。

田尘空手敲响安腾家门。

“来了来了。”

安腾妈妈开了门，很热情的把田尘拉进家门。

田尘看见已经坐在饭桌上的安腾和他父亲，有些惊慌失措。两个家长看自己的眼神好像都不一样了。

一个多月后，田尘回S市，安腾也跟着去了。

他在小县城做了五六年班主任，一个月工资虽然不多，但小县城的物价低，攒下来的钱还是挺多的，何况尘哥还经常资助一点。

每次说到这些，安腾总有些觉得亏欠田尘。

田尘没有住在自家，或许为了方便上下班，也可能是为了方便他和安腾，他在工作单位附近租了个小房子，五六十平，一个月就要四千多。

安腾的面试并不顺利，四处碰壁，两人的关系好像换了一下，以前是安腾在工作，田尘在家，现在则反了过来。没工作的期间，安腾十分清闲，有时写点东西，但赚的总归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