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掌柜不必客气。”
“但……云大侠的厚爱,秦瑶恐怕只能心领了。”此刻殿小二不在,秦瑶却是放宽了心,“大侠乃闻名天下的英雄侠客,心系天下苍生,而秦瑶只是一市井小女子,唯恐无法相配。”
云明闻言,也不恼,只眉宇间浅露失望:“如此看来,在下与秦掌柜只能有缘无份了。在下漂泊半生,如今已近而立之年,近日突发其想,欲觅一处安逸之所,听闻秦掌柜有意求亲,是以……如今想来,江湖仇杀,又岂是说断便能断的?本不该拖累秦掌柜才是。”
两人把话说开,皆心领神会,不禁相视而笑。秦瑶想起两人相识以来的一切,初识时他出手相助,再见时他仍处处关照,虽相处得颇为愉快,但谨守礼仪,客气而疏离,他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即便对她另眼相看,又岂会为她舍去“大侠”之名?若真的成了夫妻只怕也是聚少离多吧,倒还不如跟了殿小二呢。
天底下有这么一种人,他属于天下人,却不能属于你一人。
却听云明又道:“只是……恕在下唐突问一句,秦掌柜跟方才那位殿小二公子似乎有一段旧情,依在下方才所见,他情意拳拳,两位何不破镜重圆?”
秦瑶摇头长叹:“或许是无法打开心结吧,您方才也见着了,他那般模样……还是算了罢。再者,云大侠可曾听过秦瑶那八个不嫁?”
云明稍作思索,道:“略有耳闻。”
秦瑶苦笑:“那本是我编出来唬媒婆的,但也不是毫无根据……我如今安逸惯了,确实不想再与他们沾上关系,殿小二若只是殿小二还好办,若是换一个名字,或许我便再也不与他相见了。”
那厢,殿小二一离开柳江客栈便悔青了肠子。他这么一走,不是正好给他们制造了独处的机会么?却又不好本路折返,只得到杜潮守处去喝闷酒。
酒过穿肠,愁更愁。
可愁的不仅殿小二,还有杜潮守,他看着喝得烂醉如泥的殿小二,还有桌面上东倒西歪的酒壶,只觉心一抽一抽的,仿佛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变作了白花花的酒,一口接一口地灌入了某个无底的黑洞。
他叹了一口气:“头儿,想您在战场上用兵如神,战无不胜,怎么一碰上儿女私情,便一败涂地了呢?”
殿小二满脸通红,晃悠悠地搭上杜潮守的肩膀:“兄弟,我跟你说,这做事啊,不能用心,一用心,便败了,得用脑子……可是,这脑子也忒不中用,一碰上心,便蒙了……
“你说说,她秦瑶有什么好?那云明,云大侠!英俊不凡,声名在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他犯得着去要一个嫁过人的女人么?他犯得着来跟我这么一个店小二抢女人么?”殿小二的声调越来越高。
杜潮守拍拍他的背心,百般无奈:“头儿,您喝的不是醋,是酒……”
殿小二醉了一宿,朦朦胧胧地仿佛又看到了柳江客栈,窗花上糊了几个大红双喜字,匾额栏杆等处也系了红绸,而秦瑶穿着一身红衣,戴着凤冠,艳丽照人,她莲步轻移,入了堂中,却走到了同样一身红衣的云明身旁。他们鄙夷地看着他,秦瑶又道:“殿小二,你跳柳江去吧!”而云明伸手推了他一把,他的身体向后仰去,竟然悬空了,身下是渺渺的江水。
他浑身一抖,惊醒了过来,额上早已冷汗涔涔。原来是梦!
这一惊吓,酒也醒了,也不敢多作逗留,火速地奔回了客栈。
天还不曾亮,客栈四周一片寂静,而窗花素净,原木质朴,一切都尚与往日无二,他呼了一口气,翻身钻进秦瑶的闺房,站在床边凝视着那张熟睡中的面容,一动也不动。
许久之后,他捂着自己的脸长长地唉了一声。
这张脸皮,还是由着它再厚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