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2 / 2)

咽了一口水,焦溏摇头,坦白道:“好看是好看,加价的‘0’听得人心里发颤。”焦家有钱是有钱,不代表他愿意烧着钱玩。

顺着他的视线,沈辞风看到台上的拍品,心里有数,不动声色给场外等待的助理发了条讯息。

随名录上的拍品一件件名花有主,主持人扬声道:“女士们、先生们,下面让我来为各位介绍,本省刺绣名家、朝凤刺绣厂的拍品——粤绣绣画《景星凤皇》。”

掌声响起,台下坐得困乏的焦溏精神一振,下意识握住沈辞风的手。

聚光灯下,绣画的每个细节被放大展示在屏幕上,特制的透明展示框中,一只金色的凤凰环绕象征祥瑞的景星翩翩起舞,凤凰四周云兴霞蔚,地上百花齐放,生机盎然。

“各位请看,这幅绣画并非传统平面绣,而是双面异色立体,一面黑夜一面白昼。绣师采用孔雀羽、发丝、马尾缠丝刻画鸟羽,以珊瑚、珍珠点缀星宿,匠心独运,针法细腻。全画构图饱满,绚烂鲜亮,以凤凰景星之吉兆,歌颂太平盛世。”

主持人在台上滔滔不绝,尤其当摄像头移向画的另一面,画面从白昼转为黑夜,金光闪耀的凤凰与璀璨的德星在晚空中相映生辉,满场均忍不住惊叹:

“太漂亮!简直是神话照进现实!”

“凤凰羽毛像真的一样!好似随时要飞出来!”

沈辞风转过头,身边的焦溏目不转睛注视着台上的绣画,眼底依稀可见淡淡的黑眼圈,眸中却流光溢彩,骄傲与自豪胜过世间绝色。

忽然回过头,两人的视线似在空中交缠纠结,焦溏脸上浮起两朵酡红:“看拍卖,不准看我。”

“没读到拍卖会有这个规定,”沈辞风面不改色,“焦先生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你……”一时说不过他,焦溏赌气般在桌下轻踢了他一脚,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辩?

说是踢,根本没用几分力,对沈辞风而言,倒像被小猫尾巴蹭过,在心尖撩出几分痒意。

两人在台下咬耳朵,台上拍卖如火如荼,随主持人一次比一次高的喊价,《景星凤皇》已超过目前为止整场拍品的最高价。

距离他们不远处,许建麟阴沉着脸,看那两人眉来眼去,只觉刺眼至极,斜瞟了台上的绣画一眼,干巴巴道:“确实不错。”幸好他早有准备,眼下焦溏被捧得多高,摔下来踩的人就越多,他快迫不及待想看傲气美人被碾成地底泥的样子。

坐在许建麟身边的柏悦第一回见他这种满脸戾气的样子,握紧五指,小心翼翼往旁挪了挪。

“谢谢各位的慷慨,”雷鸣般的掌声中,《景星凤皇》以将近八位数拍出,主持人兴奋介绍,“接下来是本场拍卖的压轴、同样是粤绣作品——《九龙戏珠》屏风。”

只见一扇古朴典雅的檀木雕花屏风被抬到中央,以金线绣制的九条腾龙、缠绕中间的明珠,栩栩如生,周遭祥云环绕,富丽堂黄。

随主持开始锤音一落,屏风的拍卖价格节节高攀,不晓得是不是焦溏的错觉,出价的全是生面孔外国人,有几个似乎在迈肯公司里碰过。

“恭喜Haverson先生,《九龙戏珠》屏风不负众望,超过《景星凤皇》绣画,成为本场拍卖最高价拍品!”主持人激动宣告:“下面我们有请绣画创作者薛蔡薛老师来为大家说几句话。”

掌声中,薛蔡像只得意抖起鸡冠的公鸡,接过话筒,装腔作势咳了两声:“感谢Haverson先生,看到了这扇屏风真实的价值,这不是靠网红、流量、旁门左道炒作营销得来……”

他又开始之前来来去去车轱辘那些话,焦溏心里翻了个白眼,恰好手机震动,是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讯息:焦先生,冒昧打扰,请帮帮我们!

注意到身旁的人逐渐严肃的表情,沈辞风压低声问:“怎么了?”

一句句往下读求救讯息,焦溏握紧拳头,把手机递给他,用口型道:“我得想点办法。”

“……承蒙许先生赏识,我将担任华国高端刺绣品协会会长,”台上滔滔不绝的薛蔡一直在暗中观察焦溏的反应,见他脸色凝重,当是在害怕,故意提高声调:“我将设立严格准入标准,打造国际化刺绣产品,让那些哗众取宠、华而不实的败类绣师再无立足之地!”

他话音刚落,掌声再度响起,一不经意,对上台下焦溏冷漠的眼神。薛蔡肩膀没来由地抖了抖,随即恼羞成怒:手下败将,纸老虎而已!

接下来轮到其他行业协会主席发言,焦溏扯了扯沈辞风的衣袖,两人无声站起,直奔同在场内的洪会长。

“小溏,”洪会长见焦溏过来,亲切让他坐下,和蔼握住他的手,“其实我个人更喜欢你的绣画,不用把薛蔡的话放在心上……”

留意着和几个外国人寒暄的薛蔡,焦溏把手机递给洪会长:“我收到这个,想听听您的意见。”

“这……”洪会长看完手机上的讯息,难以置信,“薛蔡居然是这种敲骨吸髓的人?”

洪会长和焦溏只来得及商量了几句,沈辞风低咳一声,他们身后立时响起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这不是朝凤的新领头人吗?”

站起身,焦溏直视他的双眼,镇定自若道:“薛大师一番高论,令人深思,听洪会长说,大会准备了一个醒狮表演,薛大师有没有兴趣,公开给我们露一手?”

薛蔡半信半疑:“哦?”

洪会长还在想方才手机里,薛蔡十几个徒弟血泪控诉,被师父霸占作品、克扣工资,乃至威胁人身安全。纵然不知道焦溏的打算,她注意到对方递来的眼色,当机立断道:“是啊,老薛你身为华国高端刺绣品协会会长,不正好趁这个机会,向外国来宾展示华国绣艺?”

先前薛蔡对洪会长偏爱焦溏早有不满,此刻听到连一向在行业里有话语权的洪会长也开始“吹捧”自己,不自觉飘飘然,大言不惭道:“既然洪会长开口,那我就大方在这里露一手。”

本以为说服主办方改变拍卖会流程需要不少心力,焦溏没想到一开口,对方想也不想就同意:“刚雷泽集团的负责人同样提出了这个要求,我们已经准备得差不多。”

走出主办方后台,焦溏看了沈辞风一眼,路上这人一直没说话,在回复手机讯息,会和主办方的配合有关系吗?

“表演快开始了,”察觉到焦溏停下脚步,沈辞风若无其事收起手机,“快过去。”

焦溏:……

“真的可以吗?”洪会长站在台下,她实在不明白,薛蔡何必与焦溏这个后辈较劲;她更担心,万一薛蔡徒弟的指控是真的,薛蔡的作品拍下高价,简直是对华国刺绣的侮辱。

焦溏看向被推到台上的舞狮道具,以及笑容诡异的薛蔡,沉着道:“如果薛大师是被污蔑,这会是还他清白的机会。”

薛蔡同样在观察台下的焦溏,越看越火大,明明知道自己上任后不会给他好果子吃,为什么那人没一点害怕?

“接下来,有请薛先生用高超的绣技,为我们沉睡的祥狮赋予生命。”主持人高亢的声音回荡会场:“一点左眼、生意兴隆,二点右眼、财源广进……”

台上礼仪将金线和两颗金珍珠捧到薛蔡面前,他要做的,是将金珍珠绣在狮眼位置,寓意点睛。一手捻起绣针,薛蔡一手捧起金珍珠,不过片刻,珍珠便如同镶在狮眼。薛蔡满意收针,准备绣另一边,只听“啪嗒”一声响,刚绣好的珍珠竟落在地上。

安静的会场,隐隐响起一阵低语。

豆大的汗水自薛蔡额角滑下,他煞白着脸捡起地上的珍珠,试图重新补上,针线却似不停使唤般,越绕越乱,一不留神,手指被戳出血,险些没痛得喊出声。

就在这时,台下响起焦溏清脆有力的声音:“薛大师,多久没碰过绣针了?”

又是他!薛蔡想扯出一个笑,反让他显得面目狰狞,转身咬牙切齿道:“只是小失误,少在这里幸灾乐祸。”

“最简单锁扣绣,诀窍是先绕线两圈,再在两边固定,任何一个入门苦练一个月的绣工易如反掌,你连这都忘记了吗?”焦溏信步走向台前,朗声问:“绣技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踏实练习才是根本,不是薛大师刚发表的高见吗?”

这话如同一记耳光抽在他脸上,没等薛蔡开口,焦溏接着道:“我收到一个求救,来自你的十几个徒弟,在绣制完那扇九龙戏珠屏风后,他们被你无故开除,有几人由于疲劳过度、透支身体,却因没得到报酬而无法治疗。”焦溏踏上台,面向台下:“正好今天这么多媒体朋友在场,薛大师敢不敢,和你曾经的‘爱徒’当场对质?”

整个人如遭雷劈,薛蔡扶住展台,他明明警告过那些人,敢说出去就让人砍掉他们的手指,怎会让焦溏知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薛蔡冷汗直冒,死不承认,“我只是今天身体不适而已!”他是很久没碰过绣针,刺绣太辛苦了,天天不停绣几千针的大型绣画,现在的人根本看不懂,他不过是想替自己赚点养老钱,有什么不对!

“废物,”暗处的许建麟转身往外走:“放弃他。”

跟着他的柏悦心底一惊,表面顺从道:“好。”

满场乱哄哄的议论声再压不住,明眼人全看得出薛蔡在虚张声势,焦溏步步逼近,字字掷地有声:“听说薛大师很喜欢提情怀,那么我告诉你,情怀是创作者严格的自我要求,一种对艺术的信念,会赋予作品感染力和生命力,你有吗?”

薛蔡面无血色:“我、我……”

担心今天无法收场,主持人硬着头皮上前:“关于作品《九龙戏珠》的争议,主办方会与拍得者、薛老师三方协调,请两位老师先行休息。”

……

“溏溏,这边,”焦溏走下阶梯,沈辞风将他与蜂拥而至的记者隔开,“我们回家。”

手心被紧紧握住,焦溏半挨在他怀里:“好。”

他们走的是贵宾通道,一路没受到打扰,坐上车,焦溏像被抽空全身力气,撒娇般枕在沈辞风怀里:“好累。”由始至终,他只想好好做绣画,但看到那些和自己一样、对刺绣满腔热枕的人,被薛蔡祸害,无论如何做不到袖手旁观。

“你不是说过,想和朋友去海边玩,”沈辞风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我有、咳、我租一艘游艇,你是时候给自己放个假。”

“租”完直升机,这回要“租”游艇,焦溏睁开眼,对上沈辞风深邃的眼眸,舔了舔嘴唇,好玩一样抬手用指腹挠过他的下巴,像在逗一只大型猫科动物:“你知道真心话大冒险怎么玩吗?”

他的指尖柔软温热,沈辞风喉结滑动了好几下,心不在焉问:“知道。”

“我先问一个真心话,答对的话,”焦溏眼神迷离,幽幽道,“你可以提出一个大冒险,怎样?”

沈辞风不假思索:“好。”

耳畔贴在他胸前,焦溏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轻声问:“假如你不小心发现、我不想让你知道的秘密,你会怎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沈辞风:先负距离沟通(bhi)

焦溏:大意了(╯‵□′)╯︵┻━┻

引用:“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就算捂住嘴巴,还是会从眼睛里流露出来”“一点左眼、生意兴隆,二点右眼、财源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