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6章 四十八章·“若天下无风（2）。”</p>

他们身后，还有一些看不清身影的实验员。</p>

你未曾知道——</p>

“砰！砰！”</p>

“砰！砰！砰！砰——！”</p>

几声枪声响起后，那麦子般倒下的几道身影，心中最后怀着的，是怎样的心情。</p>

他们为什么要救你？</p>

为什么要护送你去往广阔的金色原野？</p>

为什么要奋不顾身地送你出去？</p>

你知道的，你不是天才。除了写故事，你什么也不会，你做不出来令人头疼的数学题，你是个废物。</p>

可你现在只能向前跑——向前跑——身后枪声不停，你一刻不停地向前跑——</p>

……</p>

这一刻，</p>

注定凋亡衰败的世界在这一刻拐了一个大弯。</p>

注定毁灭于万物终焉之主的世界在这一刻逆转了航道，向着相反的方向疾驰。</p>

几个在历史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研究员，一次意外的善举，改变了世界毁灭的轨迹。</p>

一只未来会力挽整个世界的幼年喜鹊，开始朝着天空高飞而去。</p>

……</p>

“砰！砰！砰！”接连不断的枪声响起。</p>

实验室的保卫仍在追赶你。</p>

你不敢停下，只能竭尽全力奔跑。心脏紧张得怦怦直跳，肾上腺素飚射，对死亡的恐惧支配了你的全身。</p>

跑，跑，跑。</p>

停下一点，就会被追上。</p>

你跑到汗流浃背，跑到精疲力竭，跑到双腿像是灌了沉重的铅，全身痛苦不堪，像一只要死去的鸟儿……</p>

背后的枪声终于停止了。</p>

你悄悄回头看了一眼，追赶你的保卫终于被你甩开了，就连苍白厚重的实验城也再看不到了。你获得了自由。</p>

劫后余生的庆幸充斥了你的全身，肌肉的酸痛一瞬间爆发出来，你歪倒在地，浑身血红。你几乎被剧烈的疼痛慑住了呼吸。</p>

我要去哪里？</p>

我还能去哪里？</p>

你没有野外生存的能力，满身都是随时会感染的伤口，身体处于濒临崩溃的分界线。仅仅七岁的理智也能让你知道——</p>

你活不下去。</p>

死亡离你近在咫尺，以身体衰弱的速度来看，只需要几分钟你就会死。</p>

这一刻，你沉默地倒下，躺在满是血迹的草地，像一头等死的幼兽。</p>

等死吧。</p>

你没有别的办法。</p>

但在死前，你要看清自己的死亡地点怎么样，够不够美丽。</p>

你擦去满脸的血水，呼吸愈发微弱，无意抬起头——</p>

“——！”</p>

你看到了有生以来最壮美的一幕。</p>

鲜红落入你金色的瞳孔。</p>

炊烟熏红了晚霞。天空为夕阳绘成艳红、水红、玫红、殷红色的薄云，绛紫色的莹莹暮霭垄断了天地界。水汪汪的红液覆敝了麦田，厚积薄发般在波澜壮阔的鲜红色中燃烧。</p>

顷刻间，整个世界的暮色与勃发都奔你而来。</p>

——那是一场盛大的落暮。</p>

广阔而无际的金黄色麦浪，在胶质感的丁达尔效应中舞动。风吹过金色便会翻滚，狂风将麦子撕裂，麦子却爆发出比死亡与命运更灿烂的麦浪。</p>

晕红色的光缭绕在你的瞳孔，让你有种自己一同燃烧的错觉。</p>

天色广大，而你从不怯懦于自身狭小。</p>

——一个人要出色到什么地步，才能停下推动西西里弗的石头？</p>

——假定活着是一种惩罚，人无时无刻不在忍受虚无，最苦就如西西里弗一样，我们又当如何？</p>

“……不。”你望着这样浩瀚壮美的金色麦浪，轻微地吐出一个字。</p>

尊严感能使人在行动中，即使是无比荒诞的行动中，也能带来一种与众神截然不同的精彩与反抗。</p>

众神希望西西里弗陷入永恒的消沉，可他偏不。他在永无止境的荒诞中实现了自我的超越与精神的永恒。</p>

你不想死，你要活下去。</p>

你要活下去。</p>

哪怕作为一个庸才，你也要活下去。作为一位从未陷落于“神规定的虚无”之中的西西弗斯。</p>

——这片海洋般广阔的金色麦浪只是起点，你要一去飞向更高更远的苍天。</p>

……</p>

【“妈妈，西西弗斯为什么要把石头推上去，明明石头会一次又一次掉下来，有什么意义？”】</p>

【每天睡前，四岁的苏明安最喜欢听林望安讲故事。他拉着妈妈的青绿色旗袍，像个小豆丁。】</p>

【妈妈身着新中式旗袍，剪裁得体，身量纤纤。她戴着红宝石耳钉，皮肤柔滑而白皙，最美丽的是她的手指，犹如青葱白玉，一看就是一双从来不干活的手。】</p>

【“是做人的尊严感。”妈妈回答道：“尊严感能使人在行动中，即使是无比荒诞的行动中，也能带来一种与众神截然不同的精彩与反抗。众神希望西西里弗陷入永恒的消沉，可他偏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