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这年的生日, 因为很重要，所以林荷本来想给她好好操办。</p>
但林折夏因为和迟曜之间的约定，在生日前一天婉拒林荷：“你早上给我过就好了, 我下午还要出去和朋友一起过。”</p>
林荷也不介意, 只是装模作样说了句：“到底是长大了, 小时候缠着让我给你过生日, 现在都想跟朋友过。”</p>
“没有，”林折夏说, “只是因为和朋友约好了，其实很想和你们一起过的。”</p>
魏平问：“几个朋友啊？别玩太晚。”</p>
其实只有迟曜一个。</p>
但林折夏还是说：“三四个吧。”</p>
说完,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方面骗人。</p>
从喜欢上迟曜开始。</p>
她就潜意识觉得, 和迟曜私下出去, 似乎是一件“不好”的事情。</p>
但是比起生日，她更在意迟曜家的事情，虽然那天她和迟曜没有多说什么, 但她隐约有一种预感。她很难去形容，只知道她和迟曜之间，有一种, 很奇特的感应。</p>
晚上，林折夏难得睡不着觉。</p>
她带着那种预感，忍不住去想迟曜家的事情能不能顺利解决。</p>
大概率是不能的。</p>
迟曜家做生意, 既然这帮人都找过来了, 就不可能是小事。</p>
她想起电话里那句“还上”。</p>
应该是钱吧。</p>
如果要凑钱，可能还会卖房子, 如果卖房子的话……</p>
林折夏不敢再想下去。</p>
在今天之前, 她从来没有想过, 比她和迟曜这段她单方面有些失控的关系, 更糟糕的关系原来是——他们两个人可能会变得没有任何关系。</p>
在十八岁之前，她和迟曜形影不离。</p>
以至于她差点忘记了，其实她和迟曜除了住得近，从小一起长大以外，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关系。</p>
是发小，是兄弟，是朋友。</p>
可是，朋友也是会分开的。</p>
就算不是现在，可能也在以后，以后两个人如果不在同一所大学，以后她会和迟曜从事不同的工作，以后迟曜也许会遇到他喜欢的女生。</p>
除了这些以外，还有无数个以后。</p>
十八岁以后，在更宽广的世界展开之后，他们早晚会开始一段和对方没有太大关系的人生。</p>
“夏夏，你房间灯怎么还没关？”林荷在门外问，“还没睡吗？”</p>
林折夏急忙抬手把灯关上，房间里瞬间暗下来。</p>
“我睡了，”她声音有一点点哑，“刚才忘了关。晚安，妈妈。”</p>
林折夏有点想哭。</p>
但这份心情，好像又不完全是难过。</p>
她躺在床上，阖上眼，等她第二天再睁眼的时候，正式迎来了她的十八岁。</p>
-</p>
一大早，魏平给她下了一碗面，送上他精心准备的礼物：“我这次的礼物，真的很酷。”</p>
林折夏拆开包装袋，这次里面躺着的东西不再是粉色，也不再是毛茸茸摆件。</p>
而是一副墨镜。</p>
魏平给她详细介绍：“这里有个按钮，按下去，它就会发光。你看过柯南吗？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学习柯南的手势，然后它就会亮起来。”</p>
林折夏：“……”</p>
半晌，她说：“真的很酷，谢谢叔叔，我很喜欢。”</p>
林荷的礼物就正常多了，送了她一套以实用为主的护肤品。</p>
“十八岁的大姑娘，”她笑</p>
笑说，“生日快乐。好了，吃完早饭就准备一下，等会儿去见朋友吧。”</p>
林折夏又说了句“谢谢”，饭后她回到房间，认认真真地挑衣服。</p>
因为等会儿要见的人是迟曜，所以等她换好衣服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下意识挑了一条白色的长裙。</p>
穿这么隆重的裙子……会不会太刻意了。</p>
林折夏对着镜子，做了半天思想斗争，最后还是把裙子换下来，按照平时的打扮，穿了件t恤，只是在搭衣服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动了点小心思，给自己搭了条牛仔百褶裙。</p>
……</p>
反正，这裙子看起来也挺休闲的。</p>
她好像在和迟曜偷偷约会似的。</p>
出发前给迟曜发了条消息：等会儿你在小区门口等我。</p>
想了想，她觉得这条消息发得还不够严谨。</p>
-不对，你还是再走远一点吧。</p>
-我们要不在湖边接头</p>
迟曜回得很快。</p>
-你当这是在地下接头？</p>
林折夏：……</p>
-我在楼下</p>
-好了就下来</p>
林折夏深吸一口气，然后对林荷和魏平说：“我出门啦。”</p>
她下楼之后，发现迟曜穿得也很正式，他没穿平时那几套普通的t恤，换了一件版型挺括的白衬衫，衣领解开两粒，只是下身搭的那条破洞牛仔裤让整套装扮看起来干净且不羁。</p>
林折夏一路小跑过去：“你要带我去哪里。”</p>
迟曜没说话，反倒是先去看她。</p>
林折夏今天穿了条短裙，女孩子纤细笔直的腿露在外面，白色袜子堆在脚裸处。脸上未施粉黛，头发披着，看起来异常乖巧。</p>
他喉咙微动，移开眼，过了会儿说：“去了就知道了。”</p>
林折夏“哦”了一声，跟在迟曜身后，两人去了汽车站，坐上一辆长途大巴车。</p>
她和迟曜坐在后排，感觉从一开始的“约会”一下跳跃成“私奔”，她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紧张，问：“去的地方很远吗？”</p>
迟曜：“还行，过去一个多小时。”</p>
他又说了句，“睡会儿就到了。”</p>
林折夏：“我刚起来，怎么可能睡得着，我又不是猪。”</p>
迟曜因为太了解她，所以压根不信：“行，你等会别睡。”</p>
过了会儿。</p>
林折夏突然喊他：“迟曜。”</p>
“你不会是要，拐卖我吧。”</p>
“……”</p>
“是和杀猪的约好了，”迟曜说话时往后靠了下，“今天拉你过去，看看你这样的，能卖多少钱。”</p>
“……”林折夏没说过他，闷闷地说，“你才是猪。”</p>
过了会儿，上车的人变多。</p>
车内变得嘈杂起来。</p>
迟曜拿了副耳机，在戴上耳机之前，先递给了她一只：“要不要。”</p>
林折夏接过。</p>
她把耳机塞进耳朵里，两条长长的线，另一侧连着迟曜。</p>
她双手交叠，有点紧张地搭在裙子上。</p>
林折夏嘴上说着“刚起床怎么可能睡得着”，但过了不到半小时，她就听着耳机里舒缓的音乐，在车内轻微的颠簸里睡着了。</p>
她迷迷糊糊间，感觉到自己的脑袋磕在什么很坚硬的东西上。</p>
但她在刚感觉到疼，还没醒过来之前，又有一样温热的东西轻轻用力，扣住了她的脑袋，然后她似乎在梦里跌入一片云海。</p>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头正靠在迟曜肩膀上。</p>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p>
她抬眼，能看到少年的脖颈和下颚。</p>
过了会儿，她听见迟曜的声音：“还说自己不是猪。”</p>
“……”</p>
林折夏坐直了：“……我怎么会靠在你身上。”</p>
迟曜看了她一眼，然后淡淡地说：“你自己靠上来的。”</p>
林折夏有点不好意思地“哦”了一声。</p>
刚才车有点颠簸。</p>
而且她又睡着了，歪一下头也很正常。</p>
大巴车很快到站，林折夏透过车窗，发现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已经离开城安区，来到涟云市边缘，偏僻但环境很好的地方。</p>
她对这里有点印象，因为林荷和魏平之前商量出行的时候说过，这里是旅游胜地。好几次魏平都打算带他们过来玩，但一直没机会。</p>
林折夏下了车，发现目的地叫“罗山植物园”。</p>
“这就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来带我感受大自然，”林折夏有点意外，毕竟来这种地方很像学校春游，“你的良苦用心，我感受到了。”</p>
迟曜却没有多说：“你的礼物，还没到时间。”</p>
“时间？”</p>
林折夏以为逛植物园就是生日礼物了，但迟曜这句话又让她摸不着头脑：“什么礼物啊，为什么还有时间规定，没到时间之前都不能给我吗。”</p>
迟曜没有和她多话，带着她检票入场。</p>
下午艳阳高照，植物园很大，大到看起来逛一整天都逛不完。</p>
从门口进去，整条路上都开满了大片绣球花，在蓝紫色的绣球花边上，还立着一块介绍牌，牌子上写着三个字“无尽夏”。</p>
虽然这个活动很像春游，但是林折夏还是逛得津津有味，因为这里所有的植物和盛开的花，都代表了“夏天”。</p>
满园的，只在夏天盛开的植物。</p>
林折夏蹲下来去仔细看那片绣球花的时候，察觉到某道视线。她敏锐地回头，看到拿着手机在拍照的迟曜。</p>
“你在拍什么？”</p>
迟曜放下手机：“风景照。”</p>
林折夏怕他把自己拍进去，而且可能还会被拍得很丑，着急道：“我不信，你站那么远，拍到的东西肯定很多，那你给我看一眼，你是不是把我拍得很丑。”</p>
迟曜像之前在沙发上那次一样，把手机举高了：“自己来拿。”</p>
林折夏在他边上努力垫着脚去够。</p>
因为后面还有很多其他游客，两个人也不能一直在原地干站着，所以她一边移动一边蹦跶，要是头上再带个兔耳朵，就真成了一只兔子。</p>
好在她忘性大，看到下一个新奇的东西，就把刚才被拍的事情给忘了。</p>
前面有一颗很高的参天古树，和之前她在寺庙里看到的很像，但种类应该不同，而且最重要的是——树上挂满了红色的许愿条。</p>
这些许愿条把整棵树都染成了红色，满目的红，热烈又张扬，上面挂着无数人的心愿。</p>
也许，这上面挂着的，许多多年前的心愿，已经悄然实现。</p>
林折夏心里隐隐冒出来一个念头。</p>
在她还来不及去细想的时候，下一秒，这个念头成真了。</p>
迟曜在前面扫完码，拿了两条红色的许愿条向她走来：“过来。”</p>
“许愿。”</p>
林折夏愣了下。</p>
迟曜又说：“你的生日愿望。”</p>
这个十八岁，她和迟曜许生日</p>
愿望的方式都很独特，迟曜是在暴雨里对着蜡烛许的愿，而她……她抬头看了一眼这棵古树，看到满目热烈的阳光和红色。</p>
她的十八岁心愿，会永远挂在这个热烈的夏天。</p>
因为愿望不可以被人看见，所以林折夏写许愿条的时候故意和迟曜隔开距离。</p>
她拿着笔，想了很久，最后四下张望了一眼，偷偷写下两个字：迟曜。</p>
一笔一划。</p>
写得很认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