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殿的檀木黑窗被清虚真君用灵力封了，打不开，但阳光仍能透过窗棂。</p>

竖格光线里，微尘上下翻飞。</p>

殿中两个人沉默相对。</p>

片刻，李照夜复又笑开：“理由？”</p>

洛洛望着他的眼睛。从他失忆起，这双眼睛依旧清黑，但再也看不分明。</p>

他在笑，眸底毫无笑意。</p>

她唇角微抿，认真说道：“辟寒丹我递给你了，是你喂顾姑娘吃的。师父会防她，却不会防你。”</p>

经手的人只有他们两个，她能确定自己没有拿错，那么只能是他。</p>

“我问的是，”李照夜眉眼嘲讽，“我害她的理由。”</p>

洛洛沉默。</p>

李照夜替她说：“你想说，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借着顾梦疏远你，实则是在保护你？你是不是还想说，自己替我瞒下，代我受过，我该心疼感动——这都什么狗血破事，你想太多了。与其自我安慰，不如认清事实。”</p>

洛洛问：“什么是事实？”</p>

“即便药是我换的。”他盯着她，神情极冷，“那也是因为我防备你，信不过你。没有什么苦衷，你既然要问，那我便明明白白告诉你……”</p>

他俯身挡住了阳光，洛洛被罩在阴影下。</p>

背着光，他的神色她看不清。</p>

他说：“我现在对你没有任何感情，我要退婚，娶顾梦为妻。”</p>

洛洛腕间的心缘魂印一跳一跳地疼。</p>

她仰头冲他笑：“你不会。”</p>

他也笑：“谁给你的自信？”</p>

洛洛：“你。”</p>

“啧。”他退开半步，晃了下手腕，“你对我有误判。我从前若是真那么有心，为何不与你成婚？男人么，拖着你，就是没那么想娶。”</p>

洛洛生气：“不许你这样说！”</p>

他冷笑：“怎么，听不得实话？退了婚，我立刻便娶她，让你知道什么才是……”</p>

洛洛动手了。</p>

她反手抡起秋水，连剑带鞘砸向他的头。</p>

李照夜本能地偏头闪身，出剑反击——没摸到剑。</p>

他战斗意识上乘，战斗技巧老练，奈何重伤未愈灵力全无，堪堪避开了脑袋，被洛洛一剑砸中了肩膀。</p>

一口老血差点儿喷出，他咬牙咽下：“你……”</p>

洛洛又抡起了剑，挥斩。</p>

李照夜骂了个脏字。</p>

他往边一闪，反手抓起桌案上一只青玉琉璃四角香炉来挡。</p>

“哗啦啦！”</p>

玉屑飞溅，琉璃碎屑漫射出星星点点绚烂阳光。</p>

洛洛的剑斜斜划过一整片富贵粉尘。</p>

呼吸凝滞。</p>

“什么动静——啊呀！我的宝炉——”</p>

殿门“砰”一声被挥开，一道青影风卷残云扑到洛洛与李照夜之间。</p>

清虚真君颤抖探出双手，捞了个镜花水月、两手空空。</p>

洛洛屏住呼吸，飞快地把剑藏到身后：“他摔的，师父！你看他手上还有香灰！”</p>

李照夜眼角抽搐：“……”</p>

*</p>

洛洛不敢想象问心殿里将要发生什么。</p>

她踮脚退到殿外，贴心替师父锁上了门，二重反锁，还用灵力下了个封条。</p>

离开镜双峰，径直去往老君峰。</p>

顾梦不在病榻上，周围也没见到人影。</p>

洛洛正纳闷，忽然闻见一股浓郁的枣香。她循着香，去往药庐后面煎药的小厨房。</p>

木门外人头攒动，聚了一群弟子门人。</p>

只见小厨房门帘一动，顾梦用腕袖擦着额汗走出来。</p>

她脸色仍然苍白，笑容却甜美：“身上没什么力气，只能劳烦仙长把枣糕端出来……”</p>

“不劳烦不劳烦。”一名弟子大声笑道，“顾姑娘病体未愈，还要下厨给我们做好吃的，多不好意思！”</p>

“没事儿，又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金贵人。”顾梦笑吟吟，“糟蹋了那么多灵药，无以为报，做些小食聊表心意，还望诸位仙长不要嫌弃才好。”</p>

另一名动作快的弟子嘴里已经塞上了香糯的枣糕，含糊道：“顾姑娘厨艺了得！你就别走了，留在我们老君峰吧！”</p>

“就是就是。”</p>

顾梦不禁苦涩一笑，微微摇头。</p>

万中挑一的根骨才入得外门，外门弟子们拼死修炼抢破头，也就那么寥寥几个有幸进到内门，成为各峰主长老名下弟子。</p>

自己哪有那么好的命？</p>

念头刚一转，顾梦便看见了那个好命的人。</p>

洛洛抱剑站在人群外面，正看着她。</p>

顾梦身躯一颤，脸色唰地苍白。</p>

她强笑：“洛仙子，你找我？”</p>

场间一静，静静飘浮着枣糕香。</p>

洛洛迎着扑面而来的一大片目光走近，从愣神的师兄手中托盘上拈起一块枣糕，放进口中咬。</p>

甜软，香糯，不粘牙。</p>

“真的好吃！”洛洛道。</p>

不少人悄悄松下紧绷的肩膀。</p>

吃完一整块枣糕，洛洛搓了搓手指，冲顾梦偏头：“你来，我有话跟你说。”</p>

顾梦咬住唇，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求助般扫望周围。</p>

众人微微拧眉，脸上略有一点担忧和迟疑，但没人开口阻拦。与顾梦目光相触时，纷纷露出为难的神色，讪笑着用眼神安慰她：没事没事。</p>

顾梦只得一步三回头跟着洛洛走。</p>

沿着青石小道，走到一处无人的药桂树下。</p>

洛洛开门见山：“我不会再让你和李照夜见面。”</p>

一听这话，顾梦顿时逼红了眼眶。</p>

洛洛：“我是为你好。”</p>

顾梦用力挺直了肩背，含泪道：“洛仙子，你实在不必如此。我真的没想赖着不走，是你……”</p>

“不是我，是李照夜。”洛洛直言，“是他换了你的药。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但你是无辜的，不要被牵扯进来。”</p>

顾梦摇头不信：“不，他不会。”</p>

洛洛道：“你不了解他。”</p>

顾梦惨笑：“你又了解他多少呢？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忘却前尘，就像一张新的白纸，我是一点一滴认识的他，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