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愣了一下，然后歉意地一笑，低头道，“让你见笑了。”</p>

杏子虚弱地靠在床上，立刻使着力气冲阿林道，“阿林，你不要这样说他！”</p>

“也是能说说的，建中他不会见怪，”阿林道，站起来又重新坐下，扶扶眼镜，两条胳膊在胸前交叉一抱，显出豁达老练的样子，接着道，“建中为人仗义，我从小就佩服，就有一样不……不好，有点大男子主义，只管……只管在外面赚点钱回来，家里的事一概不用操心！我说杏子，这都是你惯出来的，都病成这样了，还惯他！”冲杏子说罢又转身用手指点点大哥，“你心里也清楚吧，我这妹……妹子嫁给你，你享大福了，你可比我强！”说着阿林心里不由得感慨，自己攀了个高门娶了劳动局局长的女儿做老婆，在她面前是断不敢有什么大男子主义的。</p>

阿林说话，杏子爹在一旁故意发出叹息的声音，自从大哥不让他在矿上管事，他就对大哥生着一肚子的怨气。</p>

“说得对，阿林，没错，”大哥道，吃惊阿林说话的口气，但觉得阿林应该这样数落自己，自己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p>

阿林走后，杏子早忍不住抹起眼泪，冲大哥说阿林人全变了，变得她都不敢认了，“我这辈子，跟了你才享了福的，倒让他说得……他还不如不来，哪能这样屈说你……仗着老六的事是他帮的忙，如今又当了个官，一发变势利了，什么话都敢说。”</p>

大哥不让杏子说下去，拿块湿毛巾要给杏子擦脸，杏子娘忙接过去坐到女儿跟前去。杏子抢过毛巾捂着脸愈加哭起来，说不管谁，说她男人的不是，就是用鞭子抽打她，如果她的男人不好，天底下就没有好男人了。杏子爹黑着脸听着，又在哪儿气呼呼地叹息一声，杏子娘紧着站起使个眼色把他叫出屋去。</p>

大哥挨着杏子坐下，杏子继续抹眼泪，道，“依着你的脾气，哪怕不再来往也不会受他那一堆说道，真难为你了……”</p>

大哥笑笑，“别这么说，阿林是自家人，跟你从小一起长大，看见你这样，他心疼，这才说我几句，如今有了点架子，又不当我是外人，才敢替你做主，你倒挑人家的不是了，你盼着他还是个掏茅粪的？”</p>

杏子止住哭，停了一会儿，望着大哥道，“你能想开就好，这我就放心了，好歹是亲戚，我也就这一个堂兄，他想端个架子，让他端去，就给他个面子，我想的是以后免不了有事还要找他，你说呢，毕竟他得势了……”</p>

“知道，这还用你吩咐，”说着大哥不由得心烦意乱起来，想起最近杏子一有机会就嘱咐他些什么，仿佛是在交代后事。一时间他浑身战栗，脑子里闪现出死神来临的可怕景象。这些天他一遍遍地问自己怎么才能挽救杏子的生命，但除了懊悔便一无所获，每天醒来他睁开眼睛，瞬间袭来的第一个感受就是一切都晚了，他再也不会有一个充满希望的早晨。“儿啊，这是你的命，接受吧，人不能与命争，关家也没有亏待她……”母亲背地里哭着对他说。但是他觉得他亏待了杏子，他越来越害怕面对她，不知道用怎样的语言表达自己的痛悔，让她知道他对她的不舍，或者即使他知道，他也说不出口。他为这个而痛苦，便经常莫名其妙地烦躁，为了控制这种情绪，他学会了抱着头不说话。</p>

杏子想让大哥再靠近自己些，便把自己细瘦的手伸向大哥。大哥装作没看见，躲避着便站了起来，杏子拉住不放。</p>

“你坐下，想跟你说个事……也许不该说。”</p>

大哥心一紧，嗯一声，问什么事。</p>

“我爹，你就给他个闲差，让他管点事情，他心情好了，也能待我娘好点……别让他管重要的事，他不合适。”</p>

大哥垂着头捏捏杏子的手，“知道了，就依你，待会儿我就跟爹说，让他到矿上做事，挑他愿意的。先前把他支回家，是我不好。”</p>

“我不是怪你，他是个什么样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可他毕竟是我爹……”</p>

大哥点头，聊了一会儿，大哥问杏子想睡一会儿吗，杏子不答，静静望着大哥，沉默一阵后突然问，“阿乔真的走了？”</p>

大哥脸顿时涨得通红。</p>

过了两天，杏子挣扎着偷偷跑出门去找狗儿，她觉得狗儿多半知道阿乔的下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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