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问问,你跟爸爸在一起好吗?你们可正经都是知识分子,所谓有共同语言!”</p>
覃芸一怔,没想到女儿会这样问她,脸一时涨得通红。但她很快用低低的声音反问道,“怎么不好?”仿佛听见女儿哼了一声,便接着道,“水泥厂这么多家庭,像我跟你爸这样相配的还真的是没有多少,都羡慕我们幸福。”</p>
“过去可能是吧,现在就不一定了,我感觉你们连话都很少说,不知道共同语言在哪里!以前还能听见争吵几句,算是沟通,现在也不争了,整天冷对冷,我们看不出吗?你们的幸福在哪里?”阿乔盯着母亲问,心里想:小时候多好啊,家里天天有说有笑的,父亲老讲笑话,经常骑个车一前一后带着姐弟俩在外面跑,母亲学过素描,常教姐弟两个画画,甚至带他们到野外写生。丁家在这水泥厂里是出了名的有趣味、懂教养,每年过春节一家人都要到照相馆去拍张全家照,自从出了那事,好几年都不去照了,家里再也不像过去那样欢乐热闹了,变得像一团死水。</p>
这时,丁可彬从里屋走出来,瞥了一眼母女俩,覃芸把头扭到一边,不去看丈夫,阿乔注意到这个,就把手里的盆子一放,冷笑一声,到自己屋去了。</p>
阿乔几口吃完,说声走了,先出了门,随后阿文也背书包上学去了。覃芸收拾碗筷,丁可彬拿了块抹布一边抹桌子一边说道,“跟你说一声,我可能要当总工程师了。”</p>
覃芸回过头看了一眼丈夫,又转回去,半晌,道,“是吗?”</p>
“还只是可能,不过这回是姓郭的亲自向我透露,郭学耕……”</p>
“他向你透露?也是开玩笑说的?”覃芸眼前立刻闪现出一张她熟悉的阴笑的嘴脸,同时也闪现出另一副克制不住激动的讨好的面孔。</p>
“这是大事,他一个当厂长的,能开这种玩笑!其实我也早听到了风声,说是定了三个人选,我最有希望……所以我想,以前不想跟这个人打太多交道,以后……”</p>
“你最好不要惦记那个位置,让惦记的人去争,一切顺其自然。”</p>
“当然我也想过这个,我要是没那个能力,我才不去惦记,但是我明明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能去争?他们谁能跟我比!想来想去,清高一辈子,听起来是不错,但还不是要听人使唤,使唤你的人连给你擦鞋都不配!”丁可彬越说声音越大了起来。</p>
覃芸放下手里东西,坐到椅子上去,长吸一口气,盯着丈夫说道,“我昨晚一夜没睡,现在才突然明白了,郭家老大看上了我们家阿乔,他郭学耕就是想告诉你,让阿乔嫁到郭家,总工的位置就是你的了,这你难道听不出来?他明白是在用他的权力胁迫你羞辱你,他这个人简直就是一个流氓!”</p>
“阿乔的事是他郭学耕一厢情愿,我倒没你那么极端,我呼声很高,总部也了解我的学历阅历,就算他姓郭的想挡也未必能挡得住,向我透露消息,不过是想做个顺水人情,以后也好共事。”</p>
覃芸闭着眼睛激烈地摇头,道,“我们真应该好好谈谈了,知道阿乔刚刚跟我说什么?说这个家没有幸福!为什么没有幸福?”</p>
丁可彬不耐烦道,“这有些离题了,幸福不幸福,这是另一个问题,况且怎么没有幸福?阿乔怎么能那样说!”</p>
覃芸眼泪一下子就掉出来了。</p>
“好吧,谈谈,”看见妻子哭泣,丁可彬心里顿时慌乱起来,他最不忍心看她掉眼泪,只有她的眼泪会让他觉得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尽管他不愿细究自己究竟错在哪里。</p>
覃芸哭诉道,“我以为我不当那个副院长,我们就又会回到过去的彼此信任、其乐融融,可事情不是那么回事,这些年,你一直都过不去,连孩子们都看得出来……”</p>
“我哪有过不去?能有什么过不去!”丁可彬立刻争辩。</p>
“还在掩饰!什么时候是个头!既然过不去,也罢了,现在又要去争那个什么总工程师,为了这个,还想跟那个害了我们名誉和幸福的人结亲,到底为什么呀?你说说,为什么呀?”</p>
丁可彬不语,站起来低着头在屋里来回走动。良久,回了妻子一句,“证明我没有什么过不去,倒是你过不去……”</p>
“我的过不去跟你的过不去不一样!”</p>
“好啦,不提了,从今往后,一切都过去!”丁可彬挥挥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覃芸便又是闭上眼睛激烈地摇头,痛苦问道为什么连谈话都变得困难,两个人为什么会变得如此缺乏共同语言。说着说着夫妻两人就又开始争辩起来,丈夫说自从出了那桩事,妻子性情就变坏了,在外面倒还是那样文雅和气,回到家就立刻变了一个人,不是冷漠就是发脾气,妻子说自己性情变坏都是因为丈夫莫名其妙的耿耿于怀,再也见不到他过去那样的关心体贴,好像一切都该是她自作自受。丈夫不承认自己没有关心妻子,说天天在外面忙于工作,回到家里并没少干一样家务,妻子诘问,难道干点家务就算是关心,丈夫回道,干家务意味着让妻子少受累,怎么就不算是关心,妻子说她要的关心不是这个,丈夫就问是什么,妻子揶揄道,做了多年的夫妻,还要让她把什么叫做夫妻间的互相关心解释给他听吗,不觉得可笑!丈夫反唇相讥,问就算丈夫没给妻子关心,妻子又给了丈夫多少关心……争来争去,最后又回到那个两人各有什么样的过不去的争论,但谁也不去清楚地指出对方心里的过不去究竟是什么。</p>
夫妻间一场很久没有发生的争论过后,覃芸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被消耗得所剩无几了,而丁可彬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他决心这回拼命也要当上水泥厂的总工程师,不仅如此,以后还要继续奋斗,向更高的台阶爬去,他觉得只有自己坐到人上人的尊荣位置,家庭关系才会变得简单而自然,不再整天面对是非和抱怨。他耿耿于怀的事情是,不管妻子跟郭学耕之间有没有发生过私情,郭学耕怎么敢对自己的妻子动心,而妻子放弃了医院副院长的职位,是为了平息没有权势的丈夫的内心的嫉妒和愤怒。丁可彬心里的这个过不去,对于覃芸来说,是根本想不到的。</p>
www.yqxsg.cc。m.yqxsg.c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