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姜月不是被纪晏霄收买了,而是她同样有想做的事情,这才跟纪晏霄不谋而合。</p>
姜藏月站在原地,透过风雨的间隙,看见纪烨晁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着他神情越来越沉不住气,看着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p>
说那些谁都能想到的话。</p>
他开口,缓过来气:“你想要什么——”</p>
话未说完,那道青衣身影如一抹云烟,掐住他的脖颈随着风声,将他狠狠按在御湖中。</p>
纪烨晁双手疯狂挣扎着,想要抓住些什么却是徒劳,眼睛在水里怎么都睁不开,整个人像一条落水狗,难堪又狼狈。</p>
“不要......”</p>
“不要......求你......我知道错了......”纪烨晁再度感到那种窒息,那种下一秒就会彻彻底底死在水中无人知晓的害怕,他拼尽全身力气挣扎,却挣脱不了后脖颈那两根指尖。</p>
御湖水中疯狂冒着一串串泡泡,他腹中进了太多水,已经鼓胀如球。</p>
再这样下去,他会活生生撑死。</p>
他竟然呜咽哭了起来,却没人能听见。</p>
瞧见这一幕,姜藏月只觉得太可笑了,她的父兄当年是真的想做‘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的忠臣,是真的为了长临皇朝肝脑涂地。</p>
然而什么都做到了。</p>
皇朝安居乐业。</p>
帝王根基打的坚不可摧。</p>
偏生父兄对于纪鸿羽再没了作用。</p>
相反,长安候府的存在成了皇朝最不稳定且易功高盖主的存在,帝王想要稳固帝位,不想舍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却偏要享受长安候府带来的一切,又不承担任何风险。</p>
不过是因为这把腐朽龙椅。</p>
野心,雄心,是贪婪的导火线。</p>
姜藏月让他喘了一口气又再度将人按在水中。</p>
当年长安候府出事,礼部尚书死谏同样被逼到绝处,至今那一脉连给自己大哥上香都要偷摸避人,牵连之人何其之广。</p>
兄长阿姊被制成骨瓷依旧在廷尉府的小佛堂内见不得光。</p>
纪氏以为阿兄想要如爹爹一般追求名利,要功高盖主要万人敬仰,贪官朝臣以为阿兄要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以为阿兄想要借着父亲的余荫得到权势。</p>
可当真是这样么?</p>
阿兄年少轻狂,不循礼法。</p>
阿兄不爱财不爱名。</p>
阿兄战功赫赫只是为了百姓。</p>
他们常说,边陲萧萧万里黄沙,残阳似血,关外孤烟号角,将士们却也会聚集在一起哼唱着家乡小调,待打了胜仗都可以好好回去过日子。</p>
可阿兄不是死在沙场上,而是死在屈辱的算计中。</p>
到头来街头市井流传之言却为——长安世子,少为纨绔子弟,爱奢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学业俱不成,任世人呼之为败子。</p>
姜藏月眼底露出狠绝,当年的长安候府被算计的如丧家之犬,毫无还手之力。</p>
她已经败了一次,既然苍天没让她死,那就不能一败再败。</p>
风摇草色,日照松光,此时雨已经停了,姜藏月终于撤了手,撒了一地水渍。</p>
远处传来有宫婢太监的呼声,纪烨晁死里逃生看着眼前少女,只觉得幽深阴冷得让人颤抖。</p>
“你究竟喂我吃了什么?今日之事我不会说出去的。”</p>
“我是太子,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p>
都可以给她?</p>
姜藏月半敛着眼眸。</p>
她想要父兄母亲和阿姊活过来。</p>
他能给吗?</p>
他给不了也给不起,他这条命今日死在这里太便宜了,要将整个沈氏一族拉下来才痛快,要毁了帝王百年基业才痛快。</p>
纵使纪烨晁身为太子,也会害怕得瑟瑟发抖么?</p>
实在是让人嗤笑。</p>
他想活,阿兄阿姊就该被制成骨瓷连死后都不得安宁么?</p>
姜藏月这般想着,将来也要将纪烨晁的白骨铸成骨瓷才好,这才公平。</p>
她已经没有家人了。</p>
但仇总归要报。</p>
“太子殿下说的什么?奴婢听不明白。”姜藏月放轻了声音。</p>
“殿下常年不在汴京,想必跟安乐殿纪尚书并无什么交情,如此也无什么仇怨,奴婢说的可对?”青衣少女嗓音太轻了,随着她脚步愈发靠近,那股清新草木气息与淅淅沥沥雨后的湿润相融合,一切恍惚得就像一场经年大梦。</p>
“什么......?”纪烨晁下意识呢喃一句。</p>
整个人更是忍不住发抖。</p>
“奴婢说,太子殿下与纪尚书无仇无怨,今日殿下落水,奴婢舍命相救,殿下可要记得救命之恩才是。”</p>
嘈杂的寻找声越发靠近了,青衣少女脚步踏在一方水洼间,浑然不觉纪烨晁看向她那惊恐的目光。</p>
纪烨晁咽了咽唾沫,又想起自己被喂了药,只能艰难开口:“......本殿知道。”</p>
姜藏月笑了,眸中雾蒙蒙也似下了一场绵延不绝的细雨。</p>
纪烨晁退后几步摇晃站起来。</p>
青衣少女裙摆被雨丝浸湿,在宫婢太监提着灯笼火光找过来时,那摇晃光芒落在她清冷浓密的长睫上。</p>
天地光影似都安静了下来。</p>
她就像一朵洁净无瑕的玉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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